半个时辰前。
蒋妩穿着真红盘领云锦对襟素面褙子,月牙白的挑线裙子,手持马鞭面色凛然的站在蒋家门前。风吹乱她鬓角的发丝,拂动她的长裙,将她身形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只是她眼中的锐利却无法隐藏。
“让开。”
“夫人,不能让啊,侯爷吩咐了小的务必要保证蒋大人的安全。”
“我是他亲生女儿,难道回个娘家还要你们来插手?”蒋妩也是这会儿才知道霍十九在她娘家安排了人,表面看来,似乎是张扬跋扈的大奸臣控制了忠臣的言行。可是实际上霍十九何尝不是在保护着蒋学文的安全?他与虎谋皮,暗杀不成,还将派去的人都折损了,难道英国公不会回头来报复?
蒋妩心里暗自为霍十九不值,对生父当真是又恨又怨,怜惜他的为了报国导致身残,又恨他迂腐。
“夫人,这个……”小厮抿着唇,不知是否该放人进去,毕竟这会子怎么看夫人都是想杀人的眼神……
蒋妩眼见着此人不放行,扬手就是一鞭子。
小厮吓的妈呀一声,躲闪之前,已经被蒋妩推开眼看着她进了门。低头一看,前襟的外袍到里头的中衣都齐刷刷的破了口子,可肉皮儿却没事!
听雨眼见着蒋妩怒冲冲的进了门,忙吩咐车夫等候,也随着冲了进去。
院落中,蒋学文在一壮硕的小厮搀扶下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望着站在院当中一身红衣容光焕发的女儿,有一瞬的慌神。
想不到再见之时,蒋妩好似变了模样,容貌比从前更加妍丽妩媚,眼神也比从前更加疏远冰冷。
“爹。”蒋妩强压怒气,给蒋学文屈膝行礼,随后笑着道:“看爹的气色如此之好。我就放心了。原本我还在担心爹会否因为女儿和外孙都惨死而伤感过度。现在看来,您好像还很失望,嗯?”
“妩儿,你回府来就是要与爹这样说话的么?”
“亏您还知道您是我爹。”蒋妩噗嗤笑了。笑的既嘲讽又悲凉,“您想要杀了我和长姐,想杀了我儿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您还是我爹?”
“蒋妩!”蒋学文直呼蒋妩名讳,怒斥道:“你适可而止!难道跟了奸臣,你就连好坏都不分了吗!”
“分不出好坏的是爹您!”蒋妩道,“我心目中,您一直是有头脑精于朝务的大忠臣。以您的聪慧怎么能看不出蛛丝马迹?您难道看不出这一次英国公威胁了皇上吗?难道您不知道,您被英国公反利用了吗?难道您看不出,正因阿英及时赶回来。带了兵马驻扎,才让皇上脱险吗?就连您现在身边这些人,说是控制了您的行动,难道不是为了保护您?!这么聪慧的您,为何就是看不出!”
蒋妩闭了闭眼。缓缓摇头,疲惫的道:“您并非看不出,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一直坚持的是错的罢了。从小您就教导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最顽固,最知错不能改的就是您!”
“放肆!”
“更放肆的还有呢!”蒋妩愤然的一挥马鞭,空中一阵呼的风声,“我早前敬佩您。恨不能帮您完成心愿,纵然深入虎穴也使得。现在我却瞧不起你!你如今,已经不配称为忠臣,不配称为清流文臣!您做的是清流该做的事吗?啊?谋杀长女,谋杀次女,谋杀前妻。谋杀外孙……畜生都没你毒!”
“蒋妩,你给我滚出去!”蒋学文愤怒的指着蒋妩,想不到多日不见,再见面就得来女儿这么多的指责。
四个儿女中,他最中意的就是蒋妩。可是最不听他的话,让他失望的也是蒋妩。蒋学文这会儿又哪里受得了蒋妩如此犀利针针见血的指责。他所坚持的那些,难道都是错的吗!
“我会滚的。”蒋妩冷笑道:“在我烧了这里之后!”
“什……”蒋学文一句都没问完,就见蒋妩红色的身影已眨眼间闪到了灶间,不多时就一手拎着家里油坛,另一手抄着从早坑里抽出的点燃的柴火走了出来,不等霍十九安排的小厮阻拦,她已将坛子摔在了柴禾垛上,随手将火印丢了上去。
天干物燥的秋季,柴草上又沾了银姐一大早才打的油,还不是沾火就着?
只见火苗“呼”的一下腾了起来,黑烟蹿升。
所有人都呆愣住了,谁能想得到,出门的闺女回娘家一趟,三言两语之下就点火烧房子的!
蒋学文愤怒的点指着蒋妩的鼻尖,“你,你,你这个畜生!”
“灭火,快灭火啊!”下人们已经慌乱的去提水灭火。
火光映着蒋妩白皙的脸,她剑眉倒竖,眼露凶光,恨恨的道:“这就是畜生了?爹,你可知道当日侯府的大火有多可怕?你可知道那些走狗杀了多少无辜?你可知道你女儿险些被砍死,你外孙差一点丧命?我今日不过烧了你的柴火就是畜生,那你部分好歹滥杀无辜,岂不是畜生都不如!”
“混账!”蒋学文腋下撑着拐杖,扬手就要掴蒋妩巴掌,手腕却被蒋妩一把擒住了。
“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我不揍你。若是个外人,想杀我孩子,杀我丈夫,还想杀我的亲娘亲姐姐和疼惜我的公婆,我一定会将之剁成肉酱!”
蒋学文气的嘴唇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蒋妩则愤怒的盯着蒋学文。眼中却有了热泪。
这里曾是她的家,是给过她温暖的地方,她清楚的记得在这里成长的过程,严厉儒雅的父亲,勤俭持家的母亲,懂事的长姐,好学的二哥,还有可爱天真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