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元年十一月十一日,距离“许生叛乱,矫制称王”一事已经过去了整整四日,李钊三人方姗姗来迟的到了山阴城外。
不过耗时如此之多,却不是因路程遥远,而是因为李钊三人终究不是孤家寡人,为了安置出逃携带都带着家眷与家财,不得已多耗费了时间,尤其是李钊还执意舍近求远的将安置的地点放在了上虞。
李钊仰首望着高大巍峨的城墙,心中百感交集,此时,想必上虞、余姚二县的信使早已到了吧,太守杨波也已经得知了句章失陷的消息了吧,等待他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这绝不是李钊第一来这座城,但或许却是最后一次,去年的风光得意,到今昔的仆仆风尘,世事无常,又有谁说得准呢?
一会,雷朋缓缓打马来到了李钊的身旁,轻声地道:“县尊,走吧。”
“县尊?”李钊嘲讽的一笑,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把手中的缰绳一抖,然后胯下的马儿磨了磨它的蹄子,打了一个响鼻,便载着李钊向城门行去,雷朋和李云则连忙策马跟了上去。
进城之后,来到太守府,通报了一声,李钊三人很快得到了召见,这是不同寻常的迅速,至少对于向来有通过晾人以彰显自己官威的会稽太守杨波来说是如此的。
等李钊三人被带到堂上,杨波挥了挥手让领路的仆役离去,然后就板起了脸:“尔等该当何罪?”
虽然在会稽郡除了太守杨波自己以外,再也没有人觉得他不是一个庸官,而杨波能当上这会稽郡的太守,凭借的也大多是家族的势力,他乃是弘农杨氏出身,当今的帝师杨赐正是他的叔父。
可是,没能力归没能力,但杨波能当上这一郡长官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他这卖相是非常好的,长眉两道,鼻如悬胆,声音中气十足,发起怒来更是显得正义凛然,唬人至极。
李钊三人见这个场面,连忙拜伏在地上道:“下臣知罪。”
杨波拿捏着腔调,继续问道:“罪在何处?”
李钊只好起身复拜,然后挤出一副羞愧的神情:“下官虽与李县丞、雷县尉二人率城中一众巡役与士卒与贼寇浴血奋战,然终究是兵稀将寡,不敌贼寇,是以无奈弃城,有丧土之罪,愿太守大人责罚。”
说完,李钊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若大人若是不信,有贼寇之首为证,就在上虞,愿大人鉴之。”
杨波并未有因李钊这“貌似顶撞”的话语而动怒,反而有些狐疑地道:“贼寇之首?”
李钊三人连忙点点头,一副诚恳的模样。
“哈哈哈。”杨波大笑起来,并上前将李钊三人一一搀扶起来,一脸关切地道:“快起,快起,快快请起。”
等李钊三人起身,杨波又执着李钊的手道:“县令何必如此呢?贼寇势大,诸位身为八创,于贼寇重重包围之中拼死将消息传出,虽有小过无损其大功,焉能以弃土之罪论之?”
“对了。”杨波低下了头,对着李钊问道:“那贼首呢?”
“大人放心,下官回上虞之后,立马送来山阴。”
“哈哈。”听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杨波又大笑起来,并提高声音朝门口喝道:“来人呀。”
接着一个老仆出现,对着杨波行了一礼,道:“见过家主。”
“唔,去让庖厨准备一番,我要设宴款待三位贵客。”
“喏。”老仆躬身退下。
这一顿宴席气氛融洽和谐,吃得是主尽宾欢,等两个时辰之后,醉醺醺的三人便被被仆役搀扶着在一个厢房睡下。
翌日清晨,三人酒醒后便被杨波唤来假意挽留了一番,之后三人便又往上虞赶去,为太守大人去取那“贼首。”
等远离了山阴,又行了一个时辰,快到一处驿亭时,三人勒着缰绳让胯下的马缓缓停了下来,然后雷朋第一个开口抱怨道:“这太守好大的胃口。”
李钊摇了摇头,不置评价。
而李云则是一叹,诵着《史记》中的句子:“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
雷朋显然还是余怨未消,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前方烟尘树林之后滚起,接着一人一骑自转弯角出现,并飞速地疾驰而过。
良久,烟尘皆已散尽,李钊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默然地道:“是信使!”
“县尊?这是……”雷朋缓缓偏首,神情惊骇依旧。
李钊苦笑一声:“这回知道我为何宁愿多费些时间也要把执意把家眷安置在上虞了吧,余姚危矣。”
熹平元年,十一月十一日,余姚复为贼所破,天下震惊。
……
雒阳皇宫,嘉德殿之中,御案之上,一片狼藉,刘宏右手中捏着今早从扬州会稽郡加急送来的奏章,怒视着堂陛之下的群臣,高声道:
“诸卿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
然而群臣皆默然垂首,不发一言,殿中气氛冷漠而凝滞。
刘宏将目光投向了太尉段颎,这位桓帝时功威名赫赫的平羌名将,是他此刻想到的最好人选:“太尉,你说。”
段颎出列一拜道:“臣以为许逆谋反之事,不足为虑,其所乱者不过会稽一郡,陛下遣一干将督此事即可。”
“陛下。”段颎右侧的光禄勋杨赐亦出列拜道:“臣以为太尉此言缪也,许生此贼霍乱地方,矫制称王,若不能尽快平定,恐复生糜烂,酿就大祸。”
“那以卿之见呢?”刘宏皱眉看向了自己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