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的眼神黯淡了,像是蒙了一层灰白的云翳,像是堕入九幽后对世界的了无生趣,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白狐的意思。
经历连番血战,死在九黎与炎黄双方手里的族人无所计数,这血海深仇注定了败方失去一切,举族而亡的结局。
哪怕姬有熊慷慨,不计其中的血海深仇,其余有无数族人陨落在其剑下的大小部族能放过青丘?圣道之剑不是霸道之剑,黄帝不会这么做。
他也不敢。
在这个氏族联盟,甚至连分封制都未成形的神话时代,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退一万步讲,纵然姬有熊的威严气魄真的能吞饮日月,盖过三皇,以黄帝之名压服百族,那么他敢放过已经沉沦成妖,手上沾满鲜血的白狐?
若是之前,他空有一身强大力量而无出鞘利刃时也罢,炎黄联军中最起码能找出十来个同级,甚至比他更强的存在,放了也便放了。
没了作为神兽所蒙受的天命眷顾,在未来的日子里,一个在野妖狐根本难成大器。而随着人族一统,将来后世的炎黄子孙只会变得越来越强。
他将如巨人面前的蝼蚁,只能惶惶不可终日,自保有余,却再谈不上其他,更别提所谓的复仇,颠覆炎黄。
然而那是将来!
他是黄帝,既承天命,早晚都会登天而去,到那时,天下间还有谁能制其?
没有人!
甚至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吞噬足够的血肉生灵,布下千古阴谋,颠覆漫天诸神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哪怕他凭借无上功德成为不灭人皇也未必能够幸免。
现在的白狐太强大了,强大到没有人敢姑息他,强大到让人恐惧,强大到宛如抱着一把手枪站在一众大佬行列的熊孩子,强大到他注定要死!
他不死,将会有无数人彻夜难眠!
“明白了吗?”白狐笑了,略带嘲讽,“哪怕你白龙真的如他姬有熊开战前便许诺的那样,成了炎黄部族的图腾,你也保不住我。”
白龙沉默了,片刻后他抬起头:“你想我保谁?”
白狐仍旧笑,寒风向连边分开。
自他的领口,一个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带着对世界的憧憬以及旺盛的好奇心,盯着前面那个陌生的男子。
白狐道:“几个后裔,都不成什么气候,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威胁。他们甚至都不会记得这场战争。”
白龙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悲哀:“给我吧。”
白狐将那几只小狐狸递给了白龙,脸上的笑容仿佛要比一千年加起来都要多,最起码,以往白龙从未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白龙抱着怀中的小狐狸们离去,离开前他终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还笑得下去?”
白狐被妖力侵蚀的紫色长发随风飘扬,他笑啊笑,一寸寸坚冰凝聚,转瞬又为锋锐的剑气撕碎,化作无数冰片席卷而散。
他的笑声渐渐停歇,带着一分癫狂,两分倨傲:“回去后问问你们所谓的黄帝——准备好为毁灭青丘付出多少条性命了吗?”
杀机凛冽,几乎难以压抑。
白龙沉默,片刻后道:“你果真成妖了......珍重!”
说罢,他化白龙,冲天而起,消失在了风雪中。
白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中闪烁着妖异的色泽,那些破碎的冰屑随风而来,被一扫而空,露出的,是一把把,密密麻麻,排列在他面前的寒冰长剑。
千万把冰剑密布在大雪山中,仿若亘古就如此,没有丝毫声息,就这样静静地缄默着,等待展现其锋芒的那一刻。
他抬起头,仰望那仿佛正以一颗冰冷眸子凝视着他的浩荡苍天,笑容越发灿烂,在那灿烂如阳光的笑意中,宛如毒蛇般的杀机盘旋而起,静待绽放。
......
翌日,炎黄联盟伙同越来越多汇聚而来,想要痛打落水狗的百族联军聚集在了青丘山脚。
弥漫的风雪与严寒是一道无法忽视的屏障,哪怕是与青丘之民比邻而居的蛟之民,也无法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气候下找到青丘的山中城。
但是随着一个青衣女子自军阵中走出,燎原的烈火顷刻间冲天而起,那种炽热的温度转眼间便融化了不知多少冰雪,雪水轰隆隆混杂着冰块翻滚而下。
后世传闻旱魃一出,赤地千里。
比之旱魃要来得更加高级了不知千万倍的天女魃乃是正牌的天神,以她的实力,若是毫无顾忌地全开,时日一久,哪怕是整座青丘山也能融给你看。
只可惜她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那融化的雪水与冰块就足以毁灭炎黄联军。
“魃!退下!”
威严的声音自军阵后传出,魃若有所悟,身上的天火渐渐熄灭,但其身周的温度仍然炽热得可怕,令那些炎黄军队都退避三舍。
她点头道:“此地我无法施展,蚩尤已为丧家之犬,不值一哂,你早日将其了解......我这便上天复命去了。”
说罢,便化作了一团天火冲天而去。
黄帝面色微寒,哼道:“上天复命?”
“旱神,你恐怕上不去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在他身旁的白龙却听得一清二楚,脸色不由微变,看这架势,这天女魃貌似未来的结局会惨。
也是,旱神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所到之处,赤地千里,简直就是一个灾星,天界恐怕早想把她打发出来了,可既然打发出来,再想回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