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热闹了一整天的郢都很快要关闭城门。贵人的车马、商贾的牛车、出城的庶民,这些皆从城南两座城门出城。赢妤的车驾从王宫后门驶出王宫,自然不能走东南的王门,只能走正中的南门。
在她的催促下,御手一直策马,马车在大道上奔驰。快到南门时,御手没有走两边的侧道,而是直冲向中间的大道。守门的士卒阍者大吃一惊,但见是王宫马车,也不敢冒然阻拦。
“小君在此,还不开门!”见中间的大门还不打开,御手一边勒马一边大喝。城门卒一听是王后,心中更加吃惊,他们立即卸掉门闩上的横木,打开城门。
以王后的身份,出郢都自然不难,赢妤担心的是事情败露为太后所知。城南距离城外那座小邑还有十里,万一太后命人追来,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王后勿忧,母后此刻未必知晓。”赢妤担心,赢南比她更害怕。
她事实上已被赵妃禁足了,刚才在北晨宫中,赵妃一言便戳破她的用心:她根本不是为了母国,而是为了大王。她宁愿母国绝祀,也要去帮一个并不爱自己而爱别人的男人。真实的用意被揭露后,赢南无地自容。若不是赢妤将她拉出若英宫,她不可能出郢都,
“妤儿,回宫吧。母后即便大怒,也……”赢南眼泪似乎哭干了,心里只有彷徨与无助。
“姊姊……”赢妤极度诧异的看着赢南。赢南不清楚,她却很清楚。从赢南走出若英宫,两人便没有回头路了。“姊姊不爱大王?姊姊难道不惧大王迁怒于姊姊,将姊姊出妻?”
“可大王不爱我。”委屈中,赢南又呜呜的哭泣起来,赢妤真不知如何劝慰。
“拦下马车!拦下马车!”哭声中,厉喊从身后传来,车内的两人和赢妤的贴身侍女面色顿时如土,赢妤急对车前的御手道:“速速出城!出城!”
中间门道宽逾数丈,因此城门也极为沉重。此时城门不过缓缓开了一道门缝,勉强能通过马车。赢妤急命出城,御手也不犹豫大喝一声,全力策动四匹挽马冲向城门。开门的城门卒不知发生了何事,眼见王宫马车冲来,当即向两侧闪避。
‘砰’的一声,急速驶出的马车与城门的门边相撞,发出一声大响,马车是出去了,可有些东西留下来。立乘在戎车上追来的赵羽见此又是大喊,然而无能为力。赵妃说格杀是气话,葛交代他的命令里,王后未出城便将人带回;如果出城,可以格杀,但尽量不要格杀。
四轮马车出正南门后急急驶向扬水上的浮桥,根本不顾桥上的行人车马。紧追不舍的赵羽见浮桥上一片狼藉,戎车将要冲上浮桥时他抢过御手手中的缰绳,猛勒马使马车往左急转。城东南正对王门有另一道浮桥,这道浮桥一片狼藉,冲上去肯定会被堵在桥上。正对王城那道浮桥不但人少,桥面也宽大,过桥便可以直趋小邑。
赵羽急转差点冲进了扬水,他身后的几辆戎车转弯则极为顺畅。一时间,赢南乘坐的四轮马车奔驰在扬水南岸,赵羽带着的数辆双马戎车追赶在扬水北岸。一水之隔,御手的叱喝策马声此起彼伏,打开车牖的赢妤让赢南看扬水对岸的戎车,指着戎车上持戟矛的甲士道:“母后这是欲杀姊姊。”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夕阳照在甲士手中的矛尖戟锋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赢南小手已揪在领口,看见戎车上的甲士形容愈加恐慌。赵妃虽是她的姑母,但在她来楚国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个姑母。赵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母,她知之甚少
不过以赵宫的倾轧,她完全相信赵妃要杀自己。毕竟她这种行为已是叛逆,对母国的叛逆。此时她也不哭了,只问道:“小邑几时能至?我若见了那芈玹,该如何、该如何言说。我要求于她么?”
“姊姊误也。”赢南的回心转意是好事,可她还是没有明白整件事情代表什么,也还不明白自己应该处于什么身份。“芈玹乃大王之外妻,姊姊乃大王之正妻。母后要杀大王之外妻,姊姊身为正妻为大王计,相告于芈玹提防,此乃份内之事也。”
“我是王后?”赢南闻言几乎要笑出声。她随后又重重点头,使劲擦去脸上的泪痕,道:“然也,我是王后,我确是楚国王后。去找镜子来。”
马车疾驰,要想在颠簸的马车上梳妆并非易事,可赢南坚持要梳妆。她是正妻,为了丈夫的缘故,她现在要在婆婆的刀下庇护丈夫甚爱的外妻和丈夫的第一个孩子。这个理由极其正当,只是每想一次这个理由,她的心便如利刃划过。她也想芈玹死,可她又不能让芈玹死。
白鈖好敷,唇红抹了又擦擦了又抹,黛眉那就没办法画了。眼见侍女笨手笨脚,赢南抢过她手上的黛笔对着并不光亮的镜子自己画起了眉。一会面对芈玹,她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王后的身份,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失掉王后的威严。
黛眉快画完的时候,太阳已徐徐落下,渐入昏暗的天地中,身后的策马声越来越近。赢南正欲将黛笔收好,‘咔嚓’,马车猛的一晃,三人惊叫。好在马车一晃后又恢复平稳,赢妤心神不定问向车前:“此何故?!”
“禀、禀…少使…”车厢外御手已满头大汗,‘咔嚓’声也让他惊惧,他语无伦次的道:“撞门之后……,嗡嗡大响…,马车…失一轮也。”
“啊?!”赢妤全身汗毛竖了起来。马车出城门时撞在了城门上,一个轮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