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沐对官场并没有太多了解,但从百姓的呼声之中,他也能看得出来,为何会出现林闻这样的新派学生,他们的愤怒情绪又是从何而来。
他并不了解县太爷谭东华等人的人品和习性,但老百姓聚集在门前已经大半日,他们却没有放人进去,更没有询问详情,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老百姓的呼声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几个剃了头的学生已经开始往衙门里丢烂菜叶,衙役们也将水火棍架在了前头。
谭东华等一干县衙老爷已经躲了进去,捕快们按住了刀头,也是全神戒备。
陈沐已经往领事馆走过一趟,他心里非常清楚,洋人是坚决要保护蒙莫龙西,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官府如何处置这件事,陈沐也并不是很乐观。
眼看着双方的冲突越发激烈起来,林闻等学生们的情绪也是越发愤怒,疍民和聚集的老百姓更是义愤填膺!
他们高声骂着,骂这些衙门官员都是洋人的走狗云云,盖着白布的受害者尸体,就这么被丢在一旁,仿佛垃圾一样,得不到半点尊重。
“咱们进去,与县太爷说个清楚!”
“对!进去!”
“讨个说法!”
“父母官不为百姓,岂敢妄称父母!”
众人叫嚣着,便推搡起来,场面便更是混乱不堪了!
而正当此时,一支队伍终于从街上开了过来,他们刀甲鲜明,杀气腾腾,正是巡防营的官兵!
众人见得巡防营来了,也是安静了下来,毕竟巡防营的威慑力实在太大了。
需知县衙里当差的,都是乡里乡亲,大家也都认得,正因为认得,所以才清楚,他们在里头只是混日子罢了。
而巡防营则不同,他们是大清国军队的门面,除了新军,没有哪支部队的战斗力能比得过巡防营。
巡防营平素里做事也是肃杀非常,无人敢惹,老百姓几乎是发自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慌与压制。
何胡勇仍旧骑着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腰间佩着刀,脚下是锃亮的马靴。
“你们是想告状,还是想造反?”
何胡勇没有下马,仿佛帝王一般俯瞰全场,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巡防营的主要职责就是镇压叛乱,他们有权先斩后奏,只要被扣上乱党的帽子,又是这么闹腾的场面,巡防营的官兵是可以将这些人就地正法的!
这些人冷静下来之后,也开始有些后怕,情绪也如退潮一般,气势顿时就泄了。
林闻见得此状,赶忙走上前来,朝何胡勇道:“这位军爷,我们是来告状的。”
何胡勇瞥了林闻一眼,只问了一句:“你是苦主?”
“不……不是……但乡亲有难,我等义不容辞……”
“既然要告状,就该苦主说话,闲杂人等敢开口,便是妨碍公务,扰乱司法,这可是大罪!”
林闻还想力争,何胡勇这番话一出口,却是截断了他所有的话头。
这次咸水寨的动乱,除了红姑之外,死的是三个大茶壶和一个小姑娘。
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孤苦人,否则也不会去咸水寨做这种不干不净的勾当,哪里有家人出头来当苦主。
咸水寨的大老板倒是可以做这个苦主,然而他是个生意人,今次得罪了洋人,咸水寨又被烧了,他早想着卷了铺盖,登上船,下南洋去混日子。
今番也是林闻等人牵头,要来告状,他才跟了过来,如今死者没有家属,他这个大老板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来,朝何胡勇道。
“我就是苦主,水寨是洋人烧的,人是洋人杀的,还请军爷替咱们做主!”
何胡勇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朝那大老板道:“你也知道我是军爷,军爷的职责是打仗,打官司你要找县太爷才对。”
此言一出,大老板也是愕然,继而气恼起来:“我等今日过来,就是找县太爷告状打官司的,洋人烧我水寨,杀我手足,自是要血债血偿!”
“军爷既然不管官司,又如何来阻拦我等告状!”
大老板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轻易是不会得罪官场或者军界的老爷们,但何胡勇所言,实在太气人了!
何胡勇的神色阴冷下来,仍旧坐在马背上,身子前倾,稍稍提高了音量。
“你们要告状,是你们的权力,本官自是不会拦你们,但告状也有告状的规矩,你们可写了状子?状子可递进了县衙?师爷过目了么?”
“若没有状子,如何称得上是告状?既不是告状,你们这么多人来此,可就是聚众闹事,这就是巡防营的事了!”
何胡勇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告状是县衙的事,县衙接不接状,要看县衙的意思,但你们来闹事,巡防营就要抓你们!
县太爷如今躲在县衙里不见人,众人自是要来施压,巡防营不管洋人,管的就是这些百姓!
漫说是这些百姓,便是陈沐听了,心中也是义愤顿起,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林闻等人如此激愤了!
林闻浑然不惧,走上前来,朝何胡勇道:“万事有轻重缓急,照着大清国律法,但凡凶杀等案子,乃是重案,首告不需要投递状子,咱们前来告状合情合理,巡防营凭什么阻拦!”
“对!凭什么阻拦!”
何胡勇见得群情激愤,却也没有慌乱,只是呵呵一笑道:“本官早就说了,你们自是可以告状,但你们哪里有半点告状的样子?”
众人此时一看,地上早已全是杂物,县衙的大门都被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