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一只盖碗,一只豆青地粉彩鱼藻纹托瓷盖碗。
这盖碗嘛,其实就是茶碗,上有盖子,下有托,中有碗,所以叫又“三才碗”,暗含天地人和之意。
这只盖碗也算是做工精美,飘拂的水草之间,淡金色或红色的鲤鱼在游弋或嬉戏,形态各异而悠然自得,趣味横生。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只手横扫而来,盖碗落地,啪嗒一声,瓷片与茶渣四处溅射开来!
“简直混账!身为地方父母,你竟然拿不出半点应对之策,朝廷养你又有何用!”
庆长怒不可遏,因为身为广州将军,他最讨厌的事情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相较于洋人的入侵,他更痛恨的,是民众的暴起!
洋人的入侵总是虚张声势,最终能用钱来打发,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便不是问题。
可这些民众却不同,他们一旦聚集起来,队伍就会在短时间内壮大到你无法驱散的地步!
此时老百姓们便这么聚集在了新会县衙外头。
他们没有摇旗呐喊,也没有打砸冲击县衙,只是在外头坐着站着,眼中充满了愤怒的诉求。
他们根本不需要开口,因为今次连衙役们,都没有驱赶这些百姓。
所有人都知道,洋人入侵了大清国的领土,官兵们没有与洋人打成什么大仗,反倒是陈家那个孩子,组织了一场抵抗,而且成效显著,竟是将洋人的战舰全都给炸了!
陈十四力战诸多武馆的馆主,取得十四连胜不说,还在擂台上,打赢了洋人,救回了留洋学生,狠狠地煞住了洋人的威风,如今又将洋人的战舰炸毁,逼得洋人不敢再入城,说他是英雄,那是半点不过分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大英雄,受到的不是嘉奖,也不是拥戴,而是牢狱之灾,这是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
这是一群忍耐力极强的人,这是一个极其能忍耐的民族。
无论生活多么的艰难,这些百姓都能忍,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可以卑微得如草间的蝼蚁。
可一旦出现不公,他们就会站起来反抗!
知县老爷谭东华也很是无奈,更是觉得无辜,面对广州将军的怒火,他心里头也很不是味。
广州将军固然是大,位高权重,但他是县官,他管理着地方,即便强势如广州将军,也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将他当成一条狗这般使唤。
“将军,这些百姓一语不发,便只是坐于衙门前头,下官也总不能无缘无故便驱赶他们吧……”
庆长更气恼了:“你是官,他们是民,官管民,天经地义,你让他们去哪里,他们敢不去?就你这点本事,也难怪只能混个县官!”
谭东华心里头也有气,他不是军官,不懂打仗的事,他也不算是个好官,但在这件事上,他与外头的老百姓们什么两样,他也觉得不公平!
他知道公平二字与政治是无法挂钩的,但洋人入侵,便是国难当头,连国土都保不住,你还跟我谈政治?
他的官虽然小,但他也能分得清事情孰大孰小,反倒是官越大的人,对这种大事就越发看得小了。
“没有名目,下官也不敢动他们,只能劝阻,无法强行驱逐……”
面对谭东华如此懦弱的回应,庆长是彻底怒了。
“你是官,你居然不敢赶走几个刁民,难道要我这个广州将军,出动军队来驱散么!”
谭东华终于是忍不住:“将军,这等情况之下,越是驱逐,只怕越是闹得大,那陈有仁……您看有没有可能……”
“啪!”
谭东华尚未说完,脸上便火辣辣一阵疼,庆长的手巴掌也有些辣,跳脚骂道。
“你个没眼珠的东西!那是洋人指名道姓索要的人,能放过他么!你是不是把脑子给吃坏了!”
庆长是满人,对汉人官打从骨子里有种鄙夷,一方面觉得汉人官鬼点子最多,一方面又觉得汉人官最不利索,做什么事都爱计较。
谭东华虽然只是个芝麻县令,但好歹是个官,县令也是文官,广州将军虽然是封疆大吏,但却是武将,如何能动手打人!
庆长虽然脾气火爆,但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嘴上虽不说,心里也有些懊恼。
骂归骂,但动手打人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想了想,他只能叹气道:“本官也不是蛮横不讲理,只是你这种层次,没有与洋人接触过,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有些事情,背后的影响可比正面入侵要更加可怕的……”
“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洋人已经兵临城下,若再激起民愤,也不好收拾。”
“这样吧,那个陈有仁是主谋,如何都不能放过,但他手底下那些人,我可以做主,放几个回去。”
谭东华闻言,并没有太多欢喜,只是朝庆长道:“将军,虽说能缓解一下民怨,但几个人怕是不够,陈有仁不能放过,但他那些追随者,能否全放了?”
庆长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是官,还是贼,分清楚你的身份再说话!”
谭东华的脸色顿时煞白起来:“是是是,下官尽力安抚,尽力安抚……”
庆长看了一眼,也是一脸烦躁:“那个杜星武是留洋学生,可以放过,叫书冬的那个,是坊间杀猪的,也可以放了,那些低贱的疍民可以放回去,唯独那个姓孙的和那个女倭贼不能放,他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