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连似乎永不停歇的海风,今夜都有些病恹恹的姿态,有气无力地吹拂在脸庞上,就好像讨好一个并不太喜欢的人一般。
陈沐的头上挨敲了一记,虽然没有流血,但肿起一个大包来,看东西仍旧有些模模糊糊,估摸着是眼球充血未消。
他本想歇息到天亮再离开,只是生怕老道担忧,终究是与林晟告别了。
与红姑擦肩而过却不言不语,这也让他感到很是烦闷,这才刚离开水寨,陈沐却见得前头亮起火光来!
这火光在夜里尤为显眼,如同一条火蛇在黑暗之中蜿蜒,看起来竟是大批人马!
明火执仗的队伍很快就来到了岸边,兵勇的装束在火光下是那么的刺眼!
“是巡防营!”陈沐虽然心头大惊,但其实早已有了这个思想准备。
他相信何胡勇不会轻易放过他,必然要追击到此处,这也是他答应与老道交易的原因之一,为的就是远远躲开,没想到终究是撞上了!
陈沐毕竟在暗处,此时赶忙躲到道旁的马尾松林子里,眼睁睁看着巡防营往海岸方向去了!
火光之中,陈沐见得何胡勇骑着粗腿的矮马,全副武装,昂首挺胸,满脸阴沉,也是紧紧揪住了一颗心。
队伍过去之后,陈沐赶忙从林子里钻出来,撒腿便往天后宫跑,在他看来,此时不逃,怕是没机会了。
只待取了双刀,他便要离开这里,至于往后要前往何处,也只能再做决定。
然而他并没有走太远,便见得巡防营的队伍绕过了水寨,竟是往疍家排船去了!
“他们要抓的是浦五叔!”陈沐陡然醒悟过来!
浦五父子是陈沐的救命恩人,而且对陈沐可以说是倾力相助,若不是浦五,他也不可能得到林晟的帮助,没法子探监,无法从合伯口中得知辛秘,更不可能取得父亲的遗物。
浦五对他恩同再造,陈沐又岂能自顾逃命,却让浦五父子被殃及池鱼!
如此想着,陈沐便停了下来,看了看天后宫方向,又看了看排船那厢,终究是咬了咬牙,转身便往排船这边来了。
浦五虽说见识不凡,并非单纯的渔夫,但毕竟不敢与官兵动手,一家人老老实实被牛皮索给绑了,如同一串蚂蚱一般被牵着。
何胡勇并不满足,又带着队伍往水寨里来,双方吵吵闹闹,该是要逼要林晟了!
林晟是个聪明人,又是水寨的恩客与金主,哪里肯束手就缚,水寨这边只推说林晟今夜未曾光顾,也不让官兵进去搜查,双方也只是说些狠话。
陈沐也终于看到了水寨的底气,便是巡防营,也果真不敢做得太过分。
然而何胡勇今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声令下,竟是要强行搜查,势必要将林晟也给揪出来!
陈沐也是紧咬牙关,他知道,无论是浦五还是林晟,说到底都是因他受到了牵扯,若自己自首,浦五和林晟都该是得到周全的。
浦五也就罢了,只是渔人,抓了放了都是小事一件,可林晟是有头有脸的人,若当场被抓住,想要脱身,可就难了!
如此想着,陈沐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趁着林晟没冒头之前,向何胡勇自首,如此才能保全了林晟和浦五!
陈沐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但恩情不能不报,若因此而连累林晟和浦五,自己却逃之夭夭,往后又如何能够心安?
没有太多的犹豫,陈沐取出了怀中的衫子会簿,毅然丢进了水寨周围设置的火堆之中!
淡黄色的火舌淹没上面的字迹,化为一阵阵飞灰,也好在陈沐将上面的内容都记得差不多了,趁这个机会烧了也就烧了。
眼看着衫子会簿化为飞灰,陈沐终于是走到前头来,从黑暗之中现身,朝何胡勇道:“雒剑河,叫你一声可敢答应!”
何胡勇的真身乃是洪顺堂西阁大爷雒剑河,这个秘密如今也只有陈沐知晓,这么一开声,何胡勇自是能确认他的身份了。
更重要的是,陈沐故意这么一喊,是想让何胡勇知道,我既然清楚你的身份,那么衫子会簿必然已经落入我的手中,这么一来,陈沐就有了价值,不会被何胡勇灭口。
因为何胡勇若是杀了陈沐,就相当于毁掉了获得名册的唯一机会,等于是放走了洪顺堂所有的“余孽”!
他能爬到巡防营管带这个位置,又岂是贸然冲动的傻货,不可能看不出陈沐的价值!
果不其然,陈沐这一声喊出来,骑在马背上的何胡勇陡然一震,整个身子都绷紧起来,朝陈沐指了指道:“给我抓起来!”
陈沐可不是束手就擒的人,既然知道何胡勇不敢轻易杀死自己,陈沐就更不可能罢手!
这些个巡防营的士兵穿着脏兮兮的灰衣,有人挎着弓,有人背着火铳,也有人只是拎着大头棍,都是黑脸膛,仿佛许久未曾洗过脸,唯有一双眼,射出鹰隼一般的眸光来!
陈沐从火堆里抽出两根结实的木柴来,一头仍旧燃着火焰,却也趁手!
“有本事的来!”
陈沐到底是与老道学了这么久,适才在排船上,虽然被围殴了一阵,又被敲了一记,但他并未真心与那些嫖客拼命,此时的情形却是不同的!
这些都是巡防营的兵丁,可不是羸弱的嫖客,而且一个个手里都有兵刃,也都是训练有素的,陈沐明知道落网会是何等结果,自是拼命求脱!
这乱糟糟的场面,突然撞出个年轻人来,陈沐喊出雒剑河之名,也有些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