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虽然也是为了自家着想,但船老大似乎很是不悦,朝儿子呵斥道:“阿三,我疍家人数百年来不敢上岸,跟逃犯又有甚么区别,眼下天黑,他又虚弱,能走去哪里!”
被父亲这么一训斥,阿三也只能狠狠瞪了陈沐一眼,转身收拾渔获,不敢再过问。
船老大转头朝陈沐道:“我叫浦五,人都叫我五哥,你也别走,跟我回去休养一夜,明日要走要留,随你心意。”
陈沐也是心急,想要探听家里消息,更要紧的是,父亲交给他的钥匙是有大用的,无论父亲藏了些甚么,他都必须尽快取走,若让官府搜检出来,那么父亲唯一的遗留也都没有了。
浦五似乎看穿了陈沐的心思,又劝道:“天都黑透了,外头又全是官兵在搜捕,你能走哪里去,莫非你怕我把你卖了?”
陈沐本不想留下,但浦五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就不好再坚持,疍家人也有上岸做生意的,说不定还能够探听一些消息,也不至于两眼摸黑。
“五叔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岂会卖我,后生我谢过五叔了!”
虽说他绰号五哥,但陈沐毕竟是读书明理的人,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尊老是礼,他自是不能逾越。
浦五这才点了点头,朝陈沐道:“帮着拖网吧,疍家不养闲人,想吃饭就要干活。”
陈沐在家里虽不至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从未干过粗重活,这些鱼虾腥臭难闻,但陈沐却没有迟疑,因为他很清楚,今时不同往日,往后可就全靠他一人了!
也亏得在船上吃了些鱼干和烤地瓜,恢复了一些力气,陈沐才不至于丢人现眼,帮着浦五父子,将渔网给拖上了岸边。
满家的女人们早已守在岸边,当即上前来帮忙。
浦五的妻子也四十几岁了,身材矮小结实,腿脚粗壮,屁股硕大,一看就是任劳任怨的性子。
她的身边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乃是浦五的儿媳,姿容中庸,腿脚有力,盘着大辫子,阔袖的短衫,黑色吊脚裤,赤着双足,撅着大屁股便干起活来。
陈沐虽是江湖世家,往来也有不少是粗人,但身为香主,诗书传家也是少不了的,见得这等豪放的女人,陈沐也赶忙避开了眸光。
疍家女子因为长期坐在船上,收拾渔网,挑拣鱼虾等等,所以屁股都很大,不少岸上的男人,往往就是冲着这个,才来排船上“打水围”(狎妓)。
阿三见得陈沐如此规矩,对他的怒气也消了一些,毕竟排船上的男人时常调笑女子,便是别家媳妇也不放过,女子也会大方回敬,该骂就骂,该打就打,直来直往,为了这个事情,男人们也少不得大打出手。
所以见得陈沐如此小心翼翼,阿三心里也觉着好笑,心说女人婆们都是这么干活的,陈沐生怕无礼,一个都不敢看,难道要闭着眼睛走路不成?
“读书人啊……呵呵……”阿三摇了摇头,难免嗤笑,因为陈沐从一开始便文绉绉说话,迂腐得紧,细手长腿,活像竹竿人,干活之时又无用,如何比得过他?
一家人都是熟练的老手,即便陈沐帮了一些倒忙,但还是很快收拾停当,回到排船之上,整治起晚饭来。
虽然都住排船,但人有贫富,船就有大小,大的排船也相当奢华,各类摆设是应有尽有,不过浦家的并不是很大,很是清简。
饭是粗糙的红米饭,菜是小鱼干和乱炖的海螺虾蟹,外加小碗咸菜,也不知是家常菜,还是为了招待陈沐才特意准备的。
陈沐也是饿坏了,不过他仍旧是细嚼慢咽不露齿,也不吧唧嘴,难免又让浦阿三好一番窃笑。
若是在陆上,女人家是不能同桌而食的,但船舱就这么大,也没有桌椅凳子,女人家坐偏一些罢了,只是她们只能将饭菜夹在饭里,不能像男人这般,想吃多少夹多少。
陈沐对疍家人的规矩还是知道的,自己又是寄人篱下,哪里敢主动说话,船舱里安安静静的,便只是浦家父子吃饭的声音,很是怪异。
许是想逗弄陈沐,阿三便朝陈沐问道:“你叫什么名啊?”
陈沐心头一紧,脑子飞转,便要想个假名,虽说自己也不是甚么人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泄露行踪,后事也就休提了。
然而浦五却冷冷地喝道:“吃饭就吃饭,别多话!”
陈沐也是愕然,因为从上船到现在,浦五就一直没有询问自己的名字。
疍家人性情豪迈,也不讲那么多父父子子的规矩,阿三难免嘀咕起来。
“连名字都不知道,还是个逃犯,哪里能安心睡觉……”
浦五哼了一声道:“名字不过是用来称呼的,叫有财的会穷,叫长寿的也会早死,随口便能说个假的,又有甚么意思,他若有心害你,那也是命。”
陈沐也讶异,没想到浦五竟然能说出如此粗浅却又带着些许哲理的话来。
不过阿三显然不是很满意,低声道:“若不带他回来,便是他有心,又哪里能害得到我……”
浦五闻言,顿时放下了筷子,脸色阴沉起来。
陈沐赶忙朝阿三道:“三哥,我叫陈沐,家里是与江门会馆做生意的,教我读书的是宁城义学的龚夫子,只消打听一番便知道了的。”
陈沐是个聪慧之人,知道半真半假的谎言最能骗人,洪顺堂确实与江门会馆做生意,因为江门会馆里头全是洪顺堂的人,教他读书的也确实是宁城义学的龚夫子,只是别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