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峻没有贸然触摸那些绳索,而是小心地用鞋尖碰了其中一根。那绳索的直径约有一寸,青灰色,其成分应该是丝麻之类,磨损并不严重。与普通缆绳不同,它上面打了很多样式不同的结。
他的鞋尖碰到的,就是一个双八字形的蝴蝶结,大小约等于两只成人手掌。
距离这个结半米,是一个松松垮垮的死结,死结中心留着一个拳头大的空洞。死结向后再半米,则是一个双绕死结,系得极紧。再向后,则有活结、水手结、套索结,几乎个个不同。
丁峻看得出,每一个结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可以诠释为一件独一无二的心事。更为怪异的是,七根绳索上全都打着结,等于是七种记事线索。
“难道是七个人在结绳记事?抑或是一个人记七种事?如此怪异的东西,史料中从未记过,我该怎么办?”丁峻有些踌躇不决。
他确信这巨船上有人,只是对方因为某种原因不愿露面。接下来,他绕着那些绳索转了几圈,数次用鞋尖去揉搓它们,脑中有各种念头不停地回旋盘绕着。
其实,对于那些结绳记事的人而言,绳索就是他们的日记本,打结的顺序就等于是日记本上的时间标签。如果外人毁掉绳索,不啻于毁掉了他们的全部记忆。
一想到这里,丁峻立刻停步,仰望着桅杆顶端。
他想用毁掉绳索来逼对方现身,这是近乎无赖的要挟手段,此前从未用过。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请现身相见。你刚刚残忍杀人,已经超过了我们的忍耐极限。出来吧,别躲躲藏藏,也别装神弄鬼。否则的话,我就毁掉绳索,毁灭你藏在这些绳结里的记忆。”丁峻向着空荡荡的船舱沉声低喝。
如他所料,无人回应。
“十秒钟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他拔出小刀,横压在其中一根绳索上。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采取这种极端手段,毕竟从保护文化遗产、历史遗迹的角度上说,这些记着某些非常事件的缆绳,本身就具有难以估量的文物价值。一旦挥刀乱斫,与牛嚼牡丹无异。
他一边计数,一边犹疑不定,深恐一步不慎,造成难以弥补的大错。
当他数到“一”时,脚底突然一荡,巨船左右颠簸摇晃起来。他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临危不乱,屈膝沉腰,马步站稳。
“阁下不肯现身,我就对不住了。”丁峻手腕发力,刀刃慢慢切入绳索中。
从滑下斜坡、发现巨船开始,丁峻一直以为那是一艘坚固无比的空中之舟,对其自身质量毫不怀疑,绝不会想到巨船会突然解体。可是,这样的事偏偏发生了。绳索只切断十分之一,他脚下的船板倏地左右分开,将他从船舱里“漏”了出去。
幸好他应变奇快,手腕一翻,抓住了那根绳索,身子下坠十米后,便借绳索的力量空中转体横荡,脚尖勾住巨树。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马上抛弃绳子,重新踞附于大树上。
这一变化有惊无险,并未使丁峻乱了方寸。他一旦脱离险境,马上仰头向上望。船板分离露出的缝隙约有三尺多宽,由那缝隙望过去,有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人出现了,蹒跚前行,到裂缝旁边,俯身向下看,视线与丁峻相接。
那是一张筋肉虬结的方脸,五官端正,目光深邃,双唇紧闭,面无表情。
丁峻立刻挥手,向那人打招呼。
虽然对方动辄残暴杀人的行径殊为可恶,但丁峻并不愤怒,因为权相图的手下肯定不是良善之辈,多死一个,这世界上就多了一分平安。
“喂,阁下是何方神圣?大家能不能谈一谈?”丁峻提气大喝。
对方肯现身,谜题就解决了一大半。接下来,无论是用手势比划还是用象形文字交流,丁峻都能应付自如,详细了解对方的来历。
那男人一动不动,石雕一般凝视丁峻,既不开口,也没有向丁峻表示友好的意思。
丁峻估量自己与那缝隙的距离,忖度要是使用“燕子三抄水”的轻功身法,三个起落就能抵达缝隙下面,然后借机向上,由缝隙进船,跟那人面对面交流。没有人愿意冒险进击,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时候,必须冒险一搏,才能创造奇迹。
“拼一把!”丁峻陡地向上拔起,左脚脚尖飞踢树干,借反弹之力飞升三米,接着是双脚连环飞踢,身子绕着树干旋转半周,瞬间抵达缝隙之下,与怪人间距仅有两米。
“朋友,让我进去,慢慢谈,好不好?”丁峻微笑着问。
两米,是最适合发动攻击的距离,也是最容易遭到致命打击的危险半径。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种情况下容不得千分之一秒的疏忽。在阿富汗战场上,丁峻曾遭遇过各种各样迫在眉睫的危险,但从没有像眼前这样,面对完全未知的敌人、完全未知的世界。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毫无胜算,甚至根本想不出下一秒钟将发生什么。但是,他勇敢无惧,坦然机敏,力争把每一个环节都做到最好。
那怪人的眼睛沉重地眨了一次,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嘴唇微微动,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那几个音节,近似于汉语中的“你这厮要做什么事”这句话。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丁峻摇头。他觉得,只要双方开始对话,事情就会有转机。
那怪人慢慢地站起来,那张脸由缝隙中消失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我要上去”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