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志的祖父名叫左正川,祖籍北京,算起来也是个书香门第,据说祖上是晚清重臣左宗棠的嫡系一支,解放后害怕被划成黑五类,硬是不敢认这亲,而且左正川怕惹祸上身,连儿子都改名叫左卿,音同“倾”,宁左倾不偏右,誓与极右走资派划清界限。
这左卿虽然不是生在红旗下,却是长在新中国的大好男儿,而且思想觉悟也高,到了六十年代,中国大陆一场浩大的政治运动席卷全国,左卿那时已经三十多岁,本来在市效一家炼钢厂上班,因为思想先进,加上自己也要求进步,被推举成当地“红旗社”的头目。
当时风潮正甚,左卿眼见其他社团办得红红火火,自己这边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每天心急如焚,想到自己要起到带头表率的作用,就突发奇想,把他老子给揭发了,说左正川是地主豪强,左正川解放前一直在北京某知名大学教书,又是个臭老九的身份,于是左卿亲自带着一帮人把左正川给批斗了。
左卿想着,批斗批斗也就完事儿了,自己带头表率作用也起到了,晚上关起门来再给老子嗑头认错谁也不知道,哪知道民愤一上来,他哪里拦得住,几千人的批斗大会上硬是要左正川认罪,左正川在北京城教了一辈子书,哪里有一亩地,更谈不上什么地主了,他又是个文人傲骨,结果一连批斗了一个礼拜,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那时左明志年纪虽然小,也略懂人事了,从那往后,左明志跟父亲的关系就一直很冷漠,一直到了七十年代,他妈妈又病死了,这个家他实在呆不下去了,趁着当时上山下乡的热潮,他来到了广西上林插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过了几年,跟同是知青的北京老乡莫静结了婚,就这么在上林安了家,又是几年,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于是整个家国社会的工作中心从阶级斗争转变到经济建设上来,那会子他们早已经在上林扎了根,想回北京也是有心无力了,好在左明志继承了他祖父的优良基因,还识得一些字,就在县里的小学教书,日子还算安定,再往后夫妇二人迎来一对双胞胎,更是喜上加喜。
可凡事总是美中不足,莫静当年初来上林时,不太习惯这里的苦日子,加上本来身子骨就弱,左明志虽然时常照顾着,还是落下一身病,而且年头越长,病根越深,一双女儿又正是要吃奶的时候,处处要用钱,左明志那点工资,每月也就刚好够个吃穿用度,那会儿家家都穷,都没有家当,借都没地借。
闲来左明志常听人说,村里有人去非洲采金子发了大财,正值缺钱的左明志也动起了这心思,偏是无巧不成书,遇到了一个人,就是他曾经的小学生庞博。
庞博家里人死得早,跟奶奶过活,从小没人管着,不学无术,初中就肄了业,整日在乡间县里混日子,时常跟人打架斗殴,这也算了,偏偏还喜欢赌博,那时被债主追着满街跑,躲到了左明志家里来,等债主走了,见左明志长吁短叹的,庞博问起缘由来,才知道是缺钱用没辄儿呢,庞博也早就想离开这块地儿,去其他地方闯一闯,也正好躲躲债,两人一聊即合,几天后便商议着动身了。
左明志四处筹了些钱,交给莫静,够用一阵子的了,又让邻居二婶子照应着家里面,才放心离开,跟庞博两人买了火车票去深圳,光靠两只脚,风餐露宿,走了七天七夜来到海边,从蛇口游到了香港,找到了自己的舅舅钟义。
钟义一直在香港干些不太光鲜的买卖活,常年往来于非洲和东南亚之间,也挣了一些家产,前些年消息闭塞,跟内地的亲眷少有联系,这次见外甥来投奔自己,真是喜出望外。
左明志把当年家里的事告诉了钟义,这些事情压在心里那么多年,说出来也能解解心中的烦闷,钟义听了只是叹息自己妹妹命苦,当时又给了一笔钱让左明志寄回家,庞博却在一边破口大骂左卿不是个东西,虽然是骂得自己父亲,但左明志听在心里也没觉得哪里不受用,反而对庞博更亲近了些。
之后在香港生活了两个月,钟义就带着左明志和庞博走海路,启程去非洲加纳了。
在船上时,有一天,左明志心里实在想老家的莫静和两个女儿,就在甲板上闲转,见庞博也趴在栏杆上发呆,心里一动,走过去问他:“想家了?”
庞博说:“没家了,奶奶死了。”
左明志心里一凛,之后才知道,庞博走了以后没几天,他奶奶想他想出了病,没几天就过世了,那时庞博估摸着才十八、九岁,奶奶又是他唯一的亲人,个中心情,旁人无法理会,左明志拍拍他肩膀,也不知说什么。
庞博怔怔的说道:“左大哥,你说非洲真得有那么多金子么?”之前一直还称呼左明志老师,这段日子混熟了就改叫大哥了。
左明志说:“有是肯定有的,别人不是都挖到了么,别人挖得到,凭的我们挖不到?”
庞博看着大海出神,忽道:“总有一天,我要混出个人样来,我要成为咱们县里第一个千万富翁,我要为县里盖房子,盖学校,为咱们村修路,让叔叔,二婶子们也出来看看,见识见识香港的繁华。”
左明志笑道:“那有什么了,等咱们混出来了,要把咱们家乡建设的跟香港一样繁华才叫牛逼。”
庞博也放肆的大笑说:“不,要比香港更繁华,更有钱,才叫最牛逼。”
“对,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