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色的官服,胸口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
第一次穿官服,感觉有些新奇,迫切地想要找人一起来分享这种新奇感,最后选择的,却是她浴房里的那条大鱼。
“怎么样?是不是特威风,特气派?”她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个圈,仰首挺胸,摆出一副威严姿态。
容凤懒懒靠在池边,眼帘半睁半闭:“不过朝廷鹰犬而已,行的是恶贯满盈之事,做的是魑魅魍魉之人,看的是血流成河之景,有何威风,有何气派?”
一句话,让祁凰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瞎说什么大实话!
叹口气,走到池边,挨着他坐下:“你说的都对,但朝廷鹰犬又如何?能做我想做的事就足够了。”
他侧首看她:“你该不会想说,你做官的目的,是为了造福苍生,为民谋利吧?”似乎觉得这种说法很是可笑,两瓣形状优美的唇角,勾起了无从查觉的讽刺。
祁凰没有看到他唇角的冷笑,不过听口气也知道,他对此极为不屑,“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他认真看她半晌,然后毫不迟疑说了两个字:“不会。”
她怔了怔,他说的那么干脆果断,连半丝犹豫都没有,对她心中的想法,似乎比自己还要了解。
扯紧腰间的玄色腰带,她笑道:“没错,我不会这么做。”顿了顿,“我是个自私的人,什么世间苍生,天下万民,对于此刻的我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不过是喜欢做官罢了,喜欢那种人人羡慕,人人惧怕的感觉。”
他不做评判,只道:“你很现实。”
“现实难道不好吗?”手指抚着袖口以黑色丝线所绣制的图案,轻勾唇角:“有钱即有权,有权即有理,而有理方可走遍天下,无理却是寸步难行,可见钱与权,是多么重要。”
从一开始,就知身边这个少年的志向,他眼底藏着太多黑暗的东西,看似明亮透彻,实则晦暗沉郁。
贪慕金钱和权势的人,他见过太多,可身边之人不一样,他不是贪慕金钱,也不是贪恋权势,而是崇拜,用一颗最虔诚的心去崇拜。
“这样的你,的确很适合做官。”
是夸赞吗?虽然听着挺不对味的,但姑且当他在夸赞自己吧。
“我父皇不喜欢我,我知道原因。”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并无任何失落悲伤之情:“他看见我的时候,就会想到一些令他愧疚不耻的往事。”
容凤眼底的光泽闪了闪,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一件无人得知,极为隐秘的事情。
“你知道的,我母妃是个巫女。”
他点头,这件事他的确知道,但他为何一再强调?
“父皇看上母妃,并不完全是因她的美貌。”
她突然顿住不语,但接下来的事情,他却能隐约猜到一些。
“事实上,我那几个厉害的皇叔,都是死在我母妃手中。”
呵,竟是这样吗?
即便猜到了,也觉得荒谬无比,一个男人,靠女人上位,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后,便无情将其抹杀,毫不留情。
帝王之道,原本就是这般阴诡狠辣,那个男人并没有错,他不过是做的太好了而已。
“你恨皇帝么?”这个问题,他其实根本不该问。
祁凰不假思索:“不恨。”
他有些意外:“为何?”
“因为他是皇帝。”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继续追问下去,他不过是好奇他的想法而已。
“所以?”
“所以我需要权利,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他人的权利,唯有拥有权利,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他对此表示赞同:“听你口气,你想做的,不是朝廷命官,而是九五至尊。”
这话从任何人口中说出,祁凰都会生气,但对于容凤,她却能开诚布公:“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会尝试。”
“那我提前预祝你心想事成。”
“多谢鼓励。”
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活了十六年,永远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日子过得揪心且单调,如今却像是灰白的世界骤然明丽,连灵魂也鲜活起来,这种感觉,几乎让她有些沉醉了。
“水青姑娘,这里不能去,殿下会生气的!”外间传来玉符慌张的声音,以及一阵越发清晰的脚步声。
是水曼青!
该死,就知道将她留在这里,一定会惹出麻烦来!
眼看脚步声临近,左右皆是一片空旷,无从躲避,祁凰情急之下,将容凤推进水池,自己也跟着跳下去,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跨坐在他身上,顺手拉下了身上的袍子。
——你做什么?
震惊中的容凤以眼神示意。
——不做什么,陪我演出戏。
祁凰居高临下,双腿一收,将准备起身的容凤给压了回去。
——你敢!
终于了悟她的意图,他睁大了眼睛,愤怒中带着一丝惊慌。
——我敢。
指望玉符拦住水曼青是不可能了,现在冲出去阻止也赶不上趟,没办法,这是她唯一能想出的、最好的法子。
俯身,抱紧,然后……吻住!
祁凰觉得自己真是应了那句话,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试问,普天之下,有谁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着这张丑脸吻下去?
也许是虱子多了不痒吧,看多了这张脸,不但觉得不丑,竟还觉得清雅端绝,颇为耐看。
得,她已经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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