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苏玉宋的心中立时狂跳不已。
在“画圣陈豢复生”、“长老们实则心机极深”、“李云心假死却上了云山”这三个选项当中,最能叫他接受的,无疑便是第三个了。
然而也只是推测罢了。与其说,第三个推测的可能性最大,倒不如说他们希望第三个推测的可能性最大。那样一来……至少不必去面对陈豢、面对那些具有可怕力量的长老。
不过几十个时辰的功夫罢了。两个游魂此前还坐拥玄门以及天下,到如今就几乎成了孤家寡人。在云山之外的日子与在云山之内的日子简直是天壤之别。这可怕的现实,也叫他们更相要相信是第三者,那样一来至少……熟悉的云山还在的呀!
但想倒是想,这两个游魂也不是喜欢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这个推测,总要证实一下子。
因而苏玉宋轻出一口气定了神,略侧脸对身后的一个游魂道:“你回云山上去看。只在山里略转一转,瞧瞧有没有动静。倘若——”
“去看上清丹鼎派的山门,看看规元子是不是活着。”卓幕遮打断了他的话,又点了另一个游魂,“你们两个一起去。如果当真是李云心——规元子曾在君山突袭他——依着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去找规元子的晦气。”
苏玉宋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两个游魂立即领命,没有半点儿异议。
这些游魂在外的时候虽然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然而对于两个伪圣似乎心悦诚服、唯马首是瞻。只是将离开的时候,低声道:“师兄师姐,但是他们——”
说着抬眼往远处看了看。他是在说那些幸存的修行人。
被苏玉宋与卓幕遮点将的两个游魂,乃是两位流派的掌门。可巧的是,他们门下的那些不知内情的弟子们,也很有一些在幸存者当中。平日里虽说是夺舍,然而也同这些修士相处了数百年。到如今这样远远地看着,当真不晓得是心里是怎样的感想。
也便是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那些幸存的修行人当中忽有一个紫袍的年轻人越众而出、前行三步、一下子跪倒在地,放声痛呼:“师尊!弟子做错了什么!?”
这群人身上都有血污,还有不少人带着或轻或重的伤。
其中自然不乏真境修士,甚至还有一个玄境。但他们都聚在人群的深处、在商议些什么。唯有这些修为低微的人,没法子去决策,也不敢自己散去,只能心怀巨大的忧虑观望,不晓得何去何从。
如今这年轻人似是瞧见了自己师尊——说话的这游魂——因而心思激荡,再忍不住了。
他这么一跪,与他同门的不少修士也都跪下了。这么一群浑身浴血带伤的人如泣如诉、痛心疾首地来问“师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情景更是不忍卒睹。
但幸存的又何止是这一派的人呢?旁的门派也是有的。原本还在心里犹疑警戒,可见了这样的情景——这呼喊与痛哭声也像是会传染一样,叫余下的人也跪倒了一大片。
诚然还有一些已看清了内情的、心中愤恨无法舒缓的直挺挺地站着、怒目而视,可如今放眼望去,千余修士当中竟有数百都伏倒了。哭诉责问的声音直冲云霄,如杜鹃泣血,似乎比此前的喊杀声还要震耳欲聋!
两个游魂本来转身欲走的。可见了这样的情景,一时间也走不动了。
游魂们的境界也高,可毕竟不是真正的修士。他们也有许多情欲的。这些情欲包括了“喜怒无常”、“心狠手辣”、“忘恩负义”,自然也包括另外一些正面的、美好的情感。倘若一个人的心中只有黑暗而没有哪怕丝毫的光明,那么这个人……也就不会成为对苏玉宋和卓幕遮言听计从的角色了。
他该成为比那“师兄”、“师姐”更可怕的人。
因此饶是这些游魂——这些平时杀人夺舍眼都不眨的游魂——也在一时间怔住了。
苏玉宋与卓幕遮做了一千年的伪圣就想要真地统御玄门、视天下为自己的私产,这些游魂又何尝没有类似的心思呢。
修士们痛呼哭号,游魂们却一时间沉默。
直到又有一人,从伏拜的人群中越众而出。
那些门下的弟子游魂们或许不熟,这个人却熟——乃是枯蝉子。
这枯蝉子原本被任命为前线黑塔的统御者。但黑塔被破,他随残军退守。接连被妖魔突破几道防线,却一直在战阵上。也没有贪生怕死、而是勇猛拼杀,却未死。
而后两个游魂出山,枯蝉子与一干未被夺舍的修士意识到伪圣的可疑处,也是他率先发难。结果是那些高阶的修士走掉一些、死掉一些,然而枯蝉子还是未死。
再到如今……经历此前的恶战、再经历火雨的洗礼,仍未死!
他的运气,大概是这群幸存者当中最好的了。他的修为,也是如今这群人当中最高的了。
而今他从人群中走出来,那些悲怆的呼号声便收敛许多。
这位希夷玄妙境界的修士、新任的琅琊洞天宗座,先将视线在这些游魂的身上扫了一遍。
他眼前有三十多个被游魂的夺舍的宗座、掌门。其中有几个……甚至从前与他交好。但哪里能够想得到,如今是这样的局面呢!
他轻出一口气,去看苏玉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苏玉宋转脸低喝那两个游魂:“愣什么。速去!这些人掀不起什么大浪。”
而后才去看枯蝉子。略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