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脸色很不好看,白珂珂也没作解释,游过最后一艘龙游水开始上浮,终于见着湖外风光。白珂珂靠着奉天道堤岸冒头,等飞羽出水后先出言堵住他话头。
“事出紧急,得罪处还请将军勿怪。”
白珂珂语气诚恳,但舔嘴唇的动作又很是轻浮,让飞羽心中略有不快,皱眉说道:“没事,回程便不必如此了。”
“那是自然。”白珂珂若无其事地眺望远处,手指湖岸集群火光,说道:“方向应该没错,那里便是将军所说孙老二藏身之处。”
飞羽循音而望,自是不差,向前游了几丈,果见孙老二尽兴抹泪。琴音愈清晰,他也受到感染,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顿觉凄楚,也理解了白珂珂轻浮动作是受琴音影响,对其稍有谅解。
白珂珂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她不明白的是游到此地能做什么?且不说距离远近,孙老二藏身的土楼亦有高墙壁垒作掩护,身边死士从楼上排到岸边,就算飞羽内力深厚可连续使用“翠电一击”,那也三天三夜也杀不完,没办法,死士就是这么多。
飞羽未作解释,用行动来实践他的大胆计划,再潜游数十丈逼近岸边,猛地窜出湖面,白珂珂亦冒头而起,却看到了令她终身难忘的震撼一幕。
琴音靡靡,闻者沉迷,余音袅袅,小鹿乱跑。在桃色火光的照耀下,湖中半身而立着一位极其俊美的少年,他的头发簇簇直立,洁白脸颊是一粒粒珍珠般亮光闪闪的水珠,忧郁的双眸凝视前方,方口微张,在喊出自心底的一声怒吼之前,右臂持翠电神枪正做投掷之势。那刹那间绝美的神姿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一男子能让她为之触动芳心。
“给我死!”
一抹绿光划过青烟弥漫的夜空,白珂珂很笃定此一枪会要了孙老二的性命,没有为什么,只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认知,风华绝代的飞羽就该有惊艳天下的一枪!
于是死士惊惧,呼啸赴死,孙老二曲断,仓皇逃离。然而那一枪就好像牢牢锁定了孙老二,如一道流星在空中留下绚烂的极光轨迹,轰塌坚固而又脆弱的土墙,穿透被孙老二护在身前的天火琴,正中他眉心,又瞬间引爆他的头颅!
死士愕然,这一枪太迅猛,迅猛到他们根本来不及赴死,这一枪也太诡异,诡异到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代死,故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主将变成一具无头尸体,脖颈喷洒的鲜血溅射他们一身!
琴毁人亡,东湖元军作鸟兽散。白珂珂都不知道是如何被飞羽拉上岸,更不知道何时被送回营,只是等她回过神来听到城内捷报时,蜻蜓小荷已被花落、飞鸟联手击退,五仙军彻底收复幽州,终于结束了连年累月的惨烈国战。
……
西山,雪压枯枝三两断,离人作别三两愁。得知严云星昏迷的飞羽,决定离军回乡,悄然隐退。随他一同离去的,还有花落、飞鸟,一如当年觉真、曹花田,亦留下舟曳统领后军营。
舟曳是自己要留下的,飞羽勉强不得,而舟曳要留飞羽,飞羽亦准备了一番说辞。不管是受琴音影响也好,还是上次回苏州吊唁有所思乡也罢,在严云星下达了擅自离军以死囚论处的军规后,此时便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不能说他不负责任,他已经履行了当年的承诺。或许元军以后还会有白兵主、王兵主来与五仙军对垒,但那都已不关他事,人总要为自己活一回。
舟曳相劝无果,只能强颜欢笑相送,离别总是感伤,好在都是试炼者,科技世界还能再相聚。
……
三人从西山绕路南下,飞羽心里总觉得不那么舒服,直到看到一元将喝马狂逃时,他才明白不舒服的原因是什么,当下独自一人追了上去。
半炷香后,他手持带血翠电而归,仰天长出一口气,与花落、飞鸟淡淡笑道:“能为严云星做最后一件事,我心坦然。”
“哈哈……从今往后咱也是隐世的高人啦,可笑那些贪恋军勋者,不知其后结局还有多凄惨哩!”
“诶花落,话不能这么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再说你这不把舟曳也诅咒了吗?”
“本来就是嘛。和你一个名的那老头,切……不懂得急流勇退,吃亏的最终是他们自己哟。”
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黎明的微光里,而他们大声的谈论却依旧萦绕在藏身树上的王筝耳朵里,她的身边,万里横躺枝头,过了许久才幽幽叹气道:“你当真要跟他走?”
王筝从树上跳落雪地,抖了抖身上雪片,凝望山下轻声回问道:“你当真没听进去花落的话?”
“哼!答非所问。你应该知道飞羽是什么样人,何必如此作践自己?”万里起身,雪花扑簌簌落了一地,寂静的山林中回荡着他微怒的声音。
“唉,执迷不悟。你也应该知道战争永无休止,何必非要马革裹尸?”王筝动身,踩着厚厚的没膝积雪,斑驳的树影下印刻着她深沉的脚印。
“我能找到你,却还是劝不动你吗?”
“我能被你找到,却也劝不动你吗?”
“将军百战死!”
“功成万骨枯。”
“人活一世,当轰轰烈烈,留有姓名!”
“人生一世,当随心而动,不负此生。”
终于,万里哑口无言,亦望着王筝缓缓沉沦于视线外,送给她最后的祝福。
“希望你不会后悔。”
回音渐去,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