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泗狠狠瞪了一眼那部将,道:“姓郭的让咱们打,咱们就打!不消得废话!”
起义军各个营之间,有着相当强的独*立性,郭汝磐可以排挤潘泗,但想往潘泗这一营里头掺沙子,还是不那么容易的。是以潘泗现在说话,倒也不用太小心。他在营中威望素著,这一说话,旁边几个愤愤不平的部将立刻便安静下来。
“老艾,你先带人,去试试看。带着咱们的家伙。先往前冲冲,能直接给打破了最好,方才姓郭的不是说了赏格了么,你再给大伙儿讲一遍。”
“是!”
这老艾正是方才发牢骚的那人,名唤作艾大青,有个混号,叫青面鬼。盖因他这人长得面向丑陋凶恶,再加上脸上有一块儿青色胎记,于是便得了这个混号。
潘泗让他打头阵,可不是不照顾他,事实上,这正是对他极大的照顾,从旁边几个部将脸上露出的那艳羡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他们和郭汝磐一般,都没把面前这座小城放在心上,认为一打就能打下来,都想抢这个功劳。
潘泗这一营也要百多骑兵,作为他的亲军,他带着这些骑兵往西侧活动,和其他两营拉开一定距离,空出了一片地面。而后艾大青便开始带着他的部下,拉出来来到阵前。
作为潘泗手下颇得信任的一个守旅,艾大青手下有三个守旗,一千人出头。他把这些人都招呼过来,却是不着急,而是让下头的守旗带着步卒在前,他带着手下的十来个骑兵在后面压阵,缓缓的向前推进。他们工程经验颇为丰富,知道什么时候才适合冲锋,若是隔着老远就开始冲杀,等快到城墙的时候,也该累的没气力了。
潘泗在背后盯着,心中却是有些焦虑,也不知道自己遣入城中的细作,现在到底把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看着缓缓逼近的闯军,刘若宰脸色凝重,忽然回头冲着章承道:“打起仗来,刀枪无眼,万一有流矢飞来,伤到大人,澄城县可没了主心骨,还请章大人移步城楼之中,安然高坐。”
这番话,说出来显得就有些诡异了。本来这该是章承这个守土官向着刘若宰这个品级比他高的官员说的,而且同样是文官,为何章承需要躲进城楼,刘若宰却不用?
但这会儿说出来,却是没人觉得不妥。刘若宰的意思,大伙儿都明白,无非是怕章承在城头上坏事,让他老老实实躲一边儿去。章承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但刘若宰官位摆在那里,给他铺的这台阶又这么好,他要不答应可就是不识抬举了。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章承自己在这里也是吓得两股战战,他可不想丢人,躲到城楼中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章承拱拱手离开,刘若宰便开始名正言顺的接管了防务。他并未有亲自指挥,而是把指挥权交给了朱东,他负责调度监控。
朱东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士卒们也是都已经就位,只等着开打。
前进到距离城墙还有百丈的所在,艾大青终于停下了。他开始大声的鼓动了一番,然后便是指着澄城县城墙,嘶声大喊道:“弟兄们,给老子把这城打下来!”
“杀!”
闯军发出疯狂的吼叫,一窝蜂的朝着已经很近的澄城县南城门冲来。
没错儿,就是一窝蜂,这就是闯军的战斗方式。一窝蜂的冲锋,受到强力打击就一窝蜂的后撤,遭受毁灭性打击的时候则是一窝蜂的崩溃逃散。闯军中真正的精锐是那些掌控在将官手中的骑兵,而这些步卒,只是炮灰而已。
他们中,穿甲胄的看来都是军官一级的,普通士兵里面,只怕百中无一,都是穿着简陋破旧的衣服,手里的武器,也是杂乱无章。有的是腰刀,有的是长矛,不过基本上倒是能做到人手一把。
他们也有攻城器械,云梯和撞木都有,不过云梯只有四五把的样子,而且是那种顶上没有挂钩只能靠在城墙上的简陋云梯,而撞木,则是只有一架。
董策嘴角噙着冷笑,单靠这么点儿人就想把城池打下来,未免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朱东沉稳的声音响起来:“起弓,准备射击!”
下面的低级军官又强调了一遍。
“是!”
士卒们齐声应是,手里的弓已经拉开一点。他们站在城墙垛口边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不断靠近的闯军。
虽说朱东被章承给训斥了一通,但刘若宰也不会在大战即将到来的时候不给士卒们吃饱饭,今日早晨,守御南门的朱东所部伙食还是很好的。虽说没肉,大就着稀粥咸菜,大白馒头随便吃,把士卒们吃的一个个肚子溜圆儿。
他们没换衣服,不过手里的武器有些陈旧磨损的,刘若宰都给他们换了,更是每个人都发了一把弓,一百支箭。
现在看上去还是很有精神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表现出来的临大战之前的那种镇定,从容不迫,甚至还有渴望。在这一点上,他们比黄琬的那些家丁还要强,田实手下被调拨过来的这五十人,明显看上去颇为的紧张焦躁。
闯军已经冲到距离城墙还有三十丈了,朱东右手高高举起:“张弓!”
“是。”
士卒们纷纷拉开弓,箭在弦上,瞄准了下面的闯军。
又近了,二十丈了。一个身穿铠甲的大汉手持大刀,冲在最前面,能穿得了铠甲,说明他的官职不会太低了。他在奔逃,晃动间,董策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但可以想象到那张脸上现在肯定是兴奋和狰狞交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