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一路的死尸无人理会。方国安面无人色,浑浑噩噩地在中军护卫下,向钱塘江逃去。身后的喊杀声仿佛就在耳边,清兵还在紧追不舍。
苏州光复,举国上下人心振奋之际,自己就不合时宜地送上一场惨败。将心向大明的人,从希望中拉回绝望,若是这次的主帅是别人,他势必要骂上几句“误国误民、千古罪人”之类的狠话。
想到开战前,全军上下一致同心,君王殷切地眼神,士绅百姓夹道相送。再看现在,人困马乏、大军死伤过半,四散而逃。身边的兵将,每个人脸上惊恐未消,累累若丧家之犬。绍兴鲁王政权一战而底蕴全失,从此再难有作为了。
想到这里,方国安突然拔出宝剑,在马上就要刎颈自尽。身边亲兵眼疾手快,用刀背拍在方国安手上,手背吃痛,宝剑应声落地。
“国公!你这是做什么?”副将王之仁忙上前扶住他,大声呵责。
“我有何面目,再回对岸啊。”方国安双手颤抖,面白如纸,本来英武的脸庞布满了泪水和悔恨。
自杀凭的都是一时血气上涌,既然被打断,方国安也提不起勇气再来一次。手下将他扶上马背,继续逃命。
王之仁看到多年的老友这个样子,骑在马上宽慰道:“越国公,不必太过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回到对岸,重整旗鼓未必没有机会。”
一夜的追杀之后,近五万明军被分成三路的两万多清兵杀得丢盔弃甲。明军两万先锋部队全部覆灭,后军被杀的只剩不到五千人,护着主将逃之夭夭。张存仁一马当先,勇冠三军,他虽然贵为浙江总督,但确实是一员猛将。
当初在辽东,张存仁跟着祖大寿,是最纯正的关宁铁骑出身。
只是后来祖大寿投降满清,关宁铁骑这道大明的长城,彻底成了入侵中原的帮凶。
来到中军帐中,见到济席哈之后,张存仁面带得色,说道:“恭喜将军,这一战我们俘虏了副将十一人,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四十八人。”
济席哈虽然对土国宝、吴胜兆肆意打骂,但是对张存仁这种还是表面上保持着尊敬。他在小时候打猎,眼受过伤,被鹰隼啄瞎一只眼。仅存的一个眼珠向上一番,猖狂地大笑起来,浑身的肥肉随之震颤。
张存仁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满人虽然粗鲁野蛮,但是现在是他的主子。
“马上上奏摄政王,我们和洪承畴夹击苏州,然后就渡江剿灭残明。对了,方国安、王之仁抓住了没?”济席哈看上去粗野,但是为人却很精细,他也知道如今是多尔衮和忠于皇太极的一脉斗的难解难分的时候。这样的大捷必须马上报上朝廷,作为筹码。
张存仁摇了摇头,说道:“这两个打仗不行,逃命很在行,又让他们跑了。”
济席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两个废物而已,哈哈。走,班师回杭城,把俘虏押在前面,俺亲自押进城。让那些不安分的汉人看看,他们的王师到底能不能和伟大的女真巴图鲁一战。”
雾气渐起,雨势慢慢变大,这丝毫没有影响济席哈的好心情。
江南酷暑难耐,难得下雨凉爽,济席哈不怒反喜。他将身上的盔甲一脱,干脆赤膊骑马,走在最前面,洋洋得意。身后是被铁链拴着的明将,都如同斗败的公鸡,屈辱地在泥泞的道路上挪动。但有走得慢的,身边凶神恶煞的清兵马上一鞭子抽过来。
吴胜兆站在城下,看着远处而来的济席哈的做派,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济席哈也看到了他,不悦地道:“怎么是你,土国宝呢?我们在外面拼杀明军,土国宝敢不来迎接!”
吴胜兆强忍着怒意,曲意道:“土大人听到捷报,情绪太高不慎迪跌落下马,走路不便。”
“哈哈,真是个废物,难得他这么忠心,就饶了他这一次。”说完用马鞭指着吴胜兆的脑袋:“你去城里,把汉人都赶到街上,让他们亲眼看看这些俘虏。”
吴胜兆翻身上马,先一步入城。济席哈止住三军,故意等上一等,给吴胜兆留出时间。
约莫一炷香之后,他才一挥马鞭,帅军进城。身后的明将身披盔甲,被雨一淋,都显得狼狈不堪。在鞭子的驱赶下,牛羊一般被赶进城中。
城楼上清兵打扮的候玄演平静地看着一切,手里的长枪紧握,面沉如水。
为了不引起怀疑,城楼上尽是昨夜收伏的降兵。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苏州兵,持刀站在身后,一旦有异常,就地正法。
济席哈、和托越过吊桥,进到瓮城。随后是浩浩荡荡的俘虏,和押送他们的八旗兵。再其次才是张存仁等汉人将领,这样出风头的机会,济席哈可不希望汉人来凑热闹。
“大人,关门吧,济席哈已经进城了。”
候玄演轻轻摇头,大网撒下,怎么能只抓一只鱼。
张存仁骑在马上,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事情不对劲。土国宝的秉性他很清楚,按照他的性格,早就锣鼓喧天,前来迎接了。今天的杭州城,在雨里格外寂寥。虽然人有很多,却出奇的静谧。
田雄看出他心不在焉,欠身问道:“张总督,今日得胜归来,大喜之日怎么闷闷不乐?”
张存仁晃了晃脑袋,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他自嘲一笑:“或许是我太多心了,戎马半生,胆子是越来越小喽。”
说这话的功夫,已经走过了吊桥,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