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裴该初入蒙城的那几天里,石勒麾下将吏6续来拜。当然啦,众人的用心不尽相同,某些只是听了支屈六的煽惑,说裴郎是有大才的,必得重用;某些只是普通的多一个熟人多一条道路;某些起意逢迎;某些是来探察虚实。裴该应对不同人的态度也各有差异,基本上对武将,尤其是胡将,保持一定距离,话不多说;对文吏则依其品位以定言辞,态度多少有些倨傲,但也不至于直接把人给羞走。只有支屈六直接带上门来那些,他才稍稍假以颜色。
可是等到负责文教的任命一下来,再肯上门来的就不多啦,裴该也正好得其所哉,踏踏实实呆在家里整理典籍。日常仍然往他门上跑的,一是支屈六,后来支屈六还把支雄也揪过来了,一起听裴郎说古;二是简道,以他的身份,自然谁都得巴结着,不敢稍有懈怠;三是王赞,不时来跟裴该谈谈诗,或者帮忙整理典籍;程遐虽然自己不来,但也经常遣人致书问候,以保证联络不断;最后一个则是张宾。
石勒时常召集将吏们议事,裴该自然不能不到,就跟当日宴会似的,座席在徐光、程遐之下。但是他很少言,石勒直接问起来,也往往只是说:“张君所言,斯是正理,还望主公审思、依从。”要等会后和张宾私下交谈,他才详细说明,我为什么支持你,那还真不是没过脑子随口一说,确实有我自己的考量。张宾因而日益引裴该为知交,有时候甚至在想,不让裴该和自己同做石勒的左右手,而让他直接做自己的参谋,貌似会更合适一些……
所以张宾也不再跟石勒面前为裴该求取官职了,他觉得目前这种状况,暂时就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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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所料不差——或者说历史还并没有偏离它原本的轨迹——王弥非但不是真的服了石勒,而且还起意图谋之。
根据史书记载,先是前司隶校尉刘暾进言,说你既然跟刘曜闹崩了,那就得跟石勒搞好关系,同时据守青州为根据地,以图自保。因此王弥还在洛阳的时候,就特意送了不少抢掠来的财货给石勒。可是等到石勒兼并了苟晞所部,势力瞬间膨胀,王弥却又不满了,刘暾就建议说,不如卑辞以邀石勒共同征伐青州,到时候好和曹嶷前后夹击,并吞石勒所部。
王弥听从了,于是一方面写信给石勒,提出一起东进之意,另方面派刘暾带信给曹嶷。谁想到石勒听从张宾的建言,一直在防着王弥呢,时常派侦骑于两股势力之间游弋、探查,于是顺利缀上了刘暾,并最终在东阿附近将之擒获。
石勒览信,勃然大怒,当即斩杀了刘暾。因为此事,他不再提东取青州,对曾建此言的苟晞也日渐疏远——苟道将最终就没能熬过试用期。本打算干脆南下讨伐王弥的,但刁膺和张宾都说部伍尚未整训完毕,此刻实不宜动大规模征伐。石勒问那该怎么办?王弥邀我同往青州,我若不答应,那还不如主动翻脸;我若答应,不可能迟迟不动啊。
张宾随便给石勒找个了理由,派遣桃豹前去接收仓垣的存粮,结果莫名其妙就跟蓬关的陈午接上了仗,由此而复信王弥,说我如今脱不开身,你且等一段时间,等我灭了陈午再说的。
裴该听说了此事,就赶紧跑来找石勒。
这还是他自归顺以来,次主动求见,石勒闻报不禁大喜,连忙说了一个“请”字。原本出征洛阳前,石勒听得“主公”二字,大为欣悦,就曾经握着裴该的手,说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聊聊啊。然而话虽如此,其实他却一次都没有单独召见过裴该,一则事务倥偬,未得其便;同时“君子营”副督的承诺泡汤,石勒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右司马”不算,那并非当面许诺,而且要确定给不了了,才让张宾去通报一声,真实用意是加深裴该与苟晞二人之间的嫌隙——彼等都曾是晋臣,若然声气相通,拉帮结派,那就比较难驾驭啦。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裴该不肯索要显职,却打算去搞什么没蛋用的文教事业,这种态度让石勒相当不爽。若非张宾时常在耳旁提起,说某某事情,裴郎和我的见解一样,他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不肯跟你明说而已,石勒初时的热度过后,恐怕就要把裴该打入另册了。
但此番裴该主动求见,石勒仍然笑脸相迎。见了面裴该先问:“听闻桃将军与蓬关陈午相攻,可有此事么?”石勒点点头,说有。裴该拱手请求道:“请主公允许我前往军中,相助桃将军一臂之力。”
石勒眉头微微一皱,心说倘若我派的是支雄、支屈六,听说你跟他们交情不错,还则罢了,或者派的是蘷安,你要还报他送回姑母的恩惠,那也有讲儿,为什么会想着去帮桃豹呢?他也不直接问,却笑一笑:“裴郎曾与我约定,不与晋人交锋,何以今日食言啊?”
裴该说我没有食言——“陈午非晋臣,不过一草寇耳。”随即老实说明:“前闻家兄往赴蓬关,游说陈午助守洛阳,未知结果如何。主公自洛中归来,我遍询诸将,亦都不知家兄下落,只恐仍在蓬关,故此欲往探访耳。”
石勒说原来如此——“令兄何名,曾仕晋担任何职?”
“家兄名嵩,字道文,袭父爵为钜鹿郡公,官至中书黄门侍郎。”
石勒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