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外城,名为开平郡王府的一所大宅子里,一个老者正卧在床榻之上,发出了一声长叹:“老夫这次真是被皇上放在火上烤了!”
“皇上自是倚重爷爷的,今日孙女回来,也是皇上说了,这天气阴寒,日本送来的草泥马绒布轻便保暖,让送几匹给您老。”
说话的是个靓丽女子,身段婀娜,五官如画,肤如凝脂,正是常大淳的孙女常淑贞。而同他说话的老者,自然是湘湖三领袖之一的开平郡王,立宪议会议长常大淳。
“皇上还说了,爷爷身子不好,又是长辈,就不必见礼谢恩了,我新明事事讲求实际,不搞繁文缛节。”
常大淳摆摆手,“老夫不谢恩,因为那几匹草泥马绒布不好拿,烫手啊!”
几匹绒布当然不会烫,但是朱济世要常大淳推动的《选举法》立法却是非常烫手。因为这《选举法》将是传说中应天、上海、广州三府和婆罗洲北、西二省公局选举的法律依据。这场选举,虽然是试水,也非在全局摊开,但是意义却极为深远。特别这是银子面前人人平等这样东西,是第一次来到大明的土地之上。
这次选举固然没有普选权,但是取得投票权的条件,却是对所有男性公民一律平等的。高高在上的地主士绅,并不比一个拉洋车的苦汉子有更多的特权——有没有选票,全看对国家的贡献,纳税、官职或是军功。
“爷爷,这事儿要真那么烫手,您不如就称病吧。”常淑贞微微蹙起了秀眉,常家虽然位列王爵,但功劳其实并不大,完全是因为有个常遇春当祖宗,朱皇帝收湖南的时候又要树立自己的正统地位,才封常大淳当郡公的。常老爷子,可不能把自己当成延平王郑洪啊!
“老夫不会称病的,我常家受皇上厚恩,现在遇到事情怎么能不担一份责任?”常大淳摆摆手,“不过老夫的在立宪会议一发力,这江南的士子恐怕就要闹起来了,敲请愿钟是免不了的,就怕有人会皇宫外面聚众闹事……”
“在皇宫外面闹事……爷爷,那些人不至于如此吧?”常淑贞一怔,定定地看着爷爷。
老头子从榻上站了起来,常淑贞马上前去搀扶。常大淳道:“不行,老夫要进宫去见皇上,这件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
“皇上,不如等左丞相回来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这天下午快到晚上的时候,紫禁城乾清宫内,湘湖大佬,立宪议会议长常大淳正在娓娓规劝着大明皇帝朱济世。
“皇上,这《选举法》一出,江南士林必然震动,数十万士子将人人激愤,犹如滚油爆燃,只怕难以收拾。”
常老王爷正坐在一张绣墩之上,神色显得有些激动,一捋白胡子随着他的话语微微抖动。朱济世高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皇后罗香梅和贵妃罗香菊则坐在一边,全都秀眉微蹙。今天晚上,朱皇帝翻了她们姐妹的牌子,本以为可以好好服侍一晚,谁晓得却来了个常老王爷……
“一点小事而已,何必要等左相回朝?罗泽南会处理好一切的。”朱济世不动声色,淡淡地道。现在朱皇帝要动儒家士大夫千年以来形成的高人一等的地位,一番争斗是免不了的,就算左宗棠回朝,顶多就是千方百计去和稀泥,可这平等,不是靠和稀泥能和出来的!
“皇上真的不怕紫禁城外血流成河?”常大淳颤着声道,“我大明复国以来便未杀一士,难道皇上现在要大开杀戒吗?”
“大开杀戒?”朱济世摇了摇头,笑道,“不至于如此吧?常王,你难道认为江南士子有造反的胆子?”
“造反倒不至于,可是士农工商,以士为首是千年的规矩,如今皇上想要在一夕之间废除,没有一翻震荡如何可能?老臣所知,《选举法》的风声一出来,江南士林之中,已经有不少士子在私下串联,酝酿集体入京上书了。”
“集体入京上书?有多少人?”朱济世还没有说话,一旁的皇后罗香梅却先插了句嘴。
“恐怕有数万人!”老王爷焦急地道。
“数万,很不少嘛!”朱济世淡淡地笑了笑,这段时间,锦衣卫已经有不少这方面的消息送过来了。这次三府两省的票选议员,真是惹恼士林了——公局、议会这种东西,本来就应该是士子说话的地方,现在怎么能不让士子投票,反而让贩夫走卒去选议员呢?这种事情,他们如何能忍?不仅那些没有功名的士子不能忍,就连许多已经中了秀才当了八品、九品芝麻官的士子,也都激愤不已。
“皇上,就是老臣也觉得这次的选举办法不妥……”常大淳咬了咬牙,也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大明自复国以来,一直都厚养士人,而天下士子也是一心为国朝出力的,朝廷何苦用一部《选举法》去寒天下士人之心?”
朱济世摇摇头,笑道:“什么寒心不寒心的,你先让立宪议会表决就是,你也可以投反对票嘛!”他顿了下,又道:“就算立宪议会过了,朕也不一定会批准,这江南士林向朕请愿也是他们的权利,没准朕听了他们的请愿就否了《选举法》了。”
皇后罗香梅虽然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但却因为他老祖宗罗芳伯是个连秀才都没考上的读书人(这么大本事居然也没有考上秀才,这个清朝的秀才都是什么人在当?),所以一直都是很敬重读书人的。听了朱济世的话皱眉道:“皇上,您难道是想要引蛇出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