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虽路上就已经猜测到几分,可如今一听,才惊悟,难怪娘娘一收到妙儿的信就心急火燎,星夜来泰州,原来——原来皇上竟是要拆夫人的坟!
这是哪里的道理,便是天子,也断不能无端端拆人父母的阴墓。
掘了人亲娘坟,还叫人安心回去?哪个稍微有点儿人性的孝子贤孙不得拼命!这可是滔天的大事。
姚福寿见她情绪激动,将她手腕一拽,再瞒不过,压低声音,脱口而出:“秦王妃还不了解皇上的心意么?皇上怎么会对许夫人的亡灵不敬!皇上是要将许夫人迁坟!”顿了一顿,一咬牙:“——运往天寿山的献陵!”
献陵是这一代天子与皇后的陵墓,跟前朝帝王一样,宁熙帝刚登基时就开始修葺,蒋皇后的遗体刚迁入。
皇上——这是要娘亡骨进皇家陵园安葬?还是下葬献陵?
两人惊愕住,半晌,云菀沁脸色越发凉,眼圈红了:“皇上这么做,可曾顾念过我娘的名声?我娘是云家的儿媳,你们破墓开棺,移骨进天寿山,传出去,我娘算是什么?我娘名不正言不顺,进了献陵,又算是什么人?”
“皇上也不愿污了许夫人的名誉,所以这才封了四方道路,开馆移葬之人,断不会说出去一句。”姚福寿道。
云菀沁知道说不动姚福寿,大声对着里面道:“在云家祖坟,许氏尚是云家夫人,逢年过节,还能光明正大地供给后世子孙一拜,去了献陵,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这就是皇上抬爱许氏的方法吗!”
姚福寿大惊,捂住她嘴,却听大门后传来小跑脚步声,一个年轻太监在门口小声道:“皇上请来人进去。”又朝云菀沁,伸手朝里引道:“请。”
云菀沁甩开姚福寿的手臂,快步走进墓园,刚一进门,便闻到浓浓的硝烟味,是小型炸石火药的味。
云家的祖坟墓地并不大,娘那坟墓又修得格外显眼,云菀沁一眼就看见墓穴后方的门已被炸开,地上还摊着大块碎石,工匠手持粗绳,随时准备吊起最里面的棺椁,只是这会儿都低着头,退到了一边,并没动作,估计是因为自己突然过来,打断了进度。
中年男子披着斗篷,坐在一张垫着厚实锦褥的肩舆上,正面对着墓穴,经过远途跋涉,脸色显得十分疲倦和苍白,不时蜷起拳头,咳几声。
身边有简单的卤薄仪仗,有人撑着伞盖,为男子挡住正午刺眼的阳光,还有人在后面,随时照应着,以备不时之需。
男子抬起头,一张脸在阳光下毫无血色,声音虚弱:“你来了。”又道:“除了姚福寿,你们全都出去。”
众人前后退出园子。
本就清幽的墓园越发是死寂一般。
云菀沁上前几步,跪下去:“求皇上放过娘吧。都这么多年了,何必再打扰她的清净!”
姚福寿紧张不已,却见宁熙帝并不见怒,对秦王妃却也没往日的温和,语气冷得叫人胆颤:“朕这次,再不会放过了。”
字如钢刀,全无转圜余地。云菀沁支起身子,陡然无声地笑了出来。
宁熙帝眼一眯:“你笑什么。”
“妾身笑皇上,活的时候不曾好好珍惜,没有卖力争取,如今将一堆白骨占为己有,便以为自己得到了。好生的天真!”
“秦王妃大胆!还不闭嘴!不得忤逆圣上。”姚福寿大惊失色。
“准她说。”宁熙帝盯着她,“你越是这样说,朕越发是悔恨,觉得自己再离不开她,势必要让她陪朕死后相守。”
“这里是云家祖坟,四周全是云家祖先亡魂,皇上对着云家的儿媳说出这种话,也不嫌背后发凉吗。”云菀沁一字一句。
“那又如何!”男子重重一摆袖,击得扶手一响,“朕是天子,怕什么魑魅魍魉?朕就是要夺他们的儿媳,如何!”
“皇上要做什么,自然没人敢拦,连鬼神都得敬重您三分,可是,”她瞟向坟墓,“墓里的人,皇上认为她会愿意吗?”
宁熙帝神色悲凉,唇角却泛起一丝好笑的意味:“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愿意?你当她躺在云家的祖坟,真的能安宁,能高兴吗?不然,你觉得朕是如何来这墓园的?有这样的丈夫,你娘想必也不愿意躺在这里,朕这就接她走。”
云菀沁眼皮子一跳。
皇上领人来泰州的云家墓园迁坟,怎么会不跟爹打一声招呼?爹怎么可能不知道!
虽说皇命大过天,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可一个男人,能做到这样没有血性,倒也是绝了!
一想到爹得了皇帝的意思,忙不迭答应下来,翻出自己妻子的尸骨奉给别的男子,只怕还帮着诸多隐瞒,云菀沁就觉得恶心阵阵,强行定住心绪,凝住男子,故意:“皇上可以说我爹与娘感情不睦,但我娘到底还是云家的正室夫人,也为我爹生过一双儿女,可皇上与我娘,又算什么?不过是露水一般来去匆匆的情分罢了,再深刻,朝阳一升,就没了痕迹。”
宁熙帝脸上神色一闪,唇角一抽,宛如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云菀沁看在眼里,一顿,扬起脸颊,又继续:“既是如此,我娘又怎么够格与皇上合穴而葬,阴间相守?宫中那么多为皇上生儿育女的如花美眷,都得不到这种荣誉!一个外臣的妻眷,不过是婚前与皇上相识一场,再得皇上的心,怎么能享受这种荣宠?”
“够了!你又怎么知道你娘没这个资格!”女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