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个禁卒有条有理说出的这些事实,王忠嗣只觉得心头怒气高涨。他几乎想都不想地冷笑一声道:“果然抓到了那个居心叵测之辈吗?很好,如果没抓到,我也想把刚刚那匪夷所思的事情呈报陛下!竟然有人在箭支上绑着字条射进了这院子里,而且写着些疯的不能再疯的疯话!”
“哦?”来人先是眼睛一亮,正想让王忠嗣把东西拿给他时,就只见对方二话不说将一团揉得乱七八糟的小纸团送到了自己面前。一瞬间,他就改了主意。他甚至直接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恭恭敬敬地说道,“既然如此,兹事体大,请王将军稍候,容我立时禀报高将军,高将军一定会尽快禀报陛下。”
见那禁卒行过礼后立刻回身,呼喝连连地把刚刚跟进来的其他人都给带走了,从屋子里出来的王靖顿时更加迷惑:“郎君怎能把那箭支上带着纸条的事告诉他们?还有,他们怎么问都不问就都退走了?”
“你以为如何?这些家伙都在禁军中服役,又和高力士有关,一个个都油滑乖觉得很。倘若知道这字条上写了什么,万一事情大得不可收场,他们一个个都得死。与其如此,还不如现在赶紧先去禀报上头,把自己摘出去,横竖到时候是非曲直有我到陛下面前去禀明。总之,你也记住,反正没别人看到,东西是我自己在院子里散步时捡的,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这怎么行!万一有事,郎君可如何担待,郎主就只有郎君这唯一一点血脉……”
“别说了,这种事情你担不下来,而换成是我,兴许未必就是必死之局!”王忠嗣掷地有声地迸出了一句话,见王靖面露黯然,他便伸出手来,在这位跟着父亲又跟着自己的老家将肩膀上重重一拍,一字一句地说道,“万一我过不了这一关,你就回河陇,去投靠鄯州杜大帅。杜大帅是个急公好义,又有容人雅量的人,他即便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好好待你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兴庆宫中便传来了消息,却是宣召王忠嗣立时入见。这是意料中事,王忠嗣收拾好了仪容仪表,就跟着来人在这已经夜禁的时分出了旅舍。坊门这会儿还开着,分明是先头宫中来信使的时候,武侯就知机地没有关闭。至于出了坊门到了大道上,因为头前那琉璃马灯上明明白白写着一个禁字,另一路自是畅通无阻无人盘查,直到兴庆宫门口,王忠嗣下了马,前头方才换了人引路。
兴庆宫落成之后,王忠嗣已经年长出宫在外任官,这里来得很少,所以对路途也并不熟悉。更何况如今是夜里,外头黑影憧憧,他这双战场上的利眼,在这时候也因为四周建筑物实在太多而很不习惯,不比寻常不能夜视的人好到哪里去。好在兴庆宫中多直路,在走了约莫两刻钟之后,他就来到了一处宫院前。而这一次,出来迎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内宫之中就连妃嫔也要给几分面子,外朝之中宰辅亦要客客气气的高力士。
“忠嗣郎君就交给我,你们都去吧。”
一句话打发了引路的两人,高力士亲自引着王忠嗣进了院子,却什么别的话都没说。直到推开格扇门,示意王忠嗣入内时,他方才轻声说道:“陛下一人在内。”目送了王忠嗣进去,他又关好了格扇门守在外头,心中却是狐疑得很。
禁卒竟然在王忠嗣所住的旅舍外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人,而且那人据说还往里头射箭,箭上系了纸条。按理王忠嗣作为河陇宿将王海宾留下的孤儿,在长安应该没什么人脉,这次萧嵩本待相救的,可一开口就在韩休面前碰了满鼻子灰,这两位宰相共事不到一年便已经很不合,以至于李隆基都生了厌烦,故而萧嵩也只好暂时保持缄默了。至于其他兴许会帮忙的,应该就是杜士仪,可杜士仪又不在长安,只是上疏说情,固然派了宇文审回来,可那位一直在忙着其妹的婚事。
那么,难道是皇甫惟明生怕王忠嗣不够惨,所以故意派人来上这么一手,打算雪上加霜?
高力士在外头猜测,屋子里,当王忠嗣行礼拜见之后,就只听上首传来了一个拍扶手的声音,紧跟着就是呵斥。
“你自幼丧父,朕将你接入宫中抚养,又赐名忠嗣。待你成年之后,更是予你多方历练的机会,因而你年不到三十而官居河西讨击副使。可你呢,杀俘,冒功,驭下无方,你太让朕失望了!”
王忠嗣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直起身朗声说道:“陛下责臣,臣不敢不吐实言。杀俘事确是有,但那是因为敌数十人先头将我军哨探小队十人全数杀戮殆尽,其后遭遇我军大部激愤,因此臣将彼等立斩之,是为了安军心。至于以杀俘这数十人请功,臣还不至于这样厚脸皮,河西牛大帅的军功簿上写得清清楚楚,陛下一看便知。至于驭下无方,以至于那次偏师冒进,险些覆没,确有此事,但臣及时挥师相救,麾下所有兵马最终全身而退。陛下若治罪,请从重处置臣,宽宥臣下属诸将。他们也是因为每岁麦熟,吐蕃便来侵扰,以我麦田为彼仓库,心中愤怒所致。”
尽管王忠嗣之前陈奏上也说了这些,但如今人就在面前说出来的话,听在耳中的感觉就大不相同,故而李隆基不知不觉就收起了怒容。然而,一想到刚刚层层转奏上来的事,他又沉着脸问道:“那今晚射进旅舍的箭支又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箭上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