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福知道自己的小队长心中满满都是对秦人的仇恨,因为他的儿子被秦人活埋了,那埋的不仅仅是一条性命,更是螃蟹对生活的所有期待,以螃蟹的年纪和家境,很难再讨上媳妇了,他家绝后,那是板上钉钉了。对命运的绝望,让螃蟹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自然也不会把别人的命当命。
他平时虽然欺负自己,但今天却还是很照顾自己,让自己跟在他的身后,虽然只是喊了一声,但江福仍然很感动,自觉得就是这一句,平时所受的欺负也都值得了。他向着螃蟹靠近,这个时候,他看到在另一侧,第一小队的一个不认识的士兵也在向螃蟹靠近,平素虽然没有演练,但此时此刻,他们却都自觉地替螃蟹挡下一次次致命的攻击,两人防,螃蟹攻,三人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攻防小组。
如果此时有一个汉军的老兵在这里,便能很容易地辩认出,这就是汉军步兵平素演练最多的步兵小组攻防战术,虽然他们做得还生生涩,但却已经初具雏形,只要再打上两仗,他们就绝对是战场之上的老油条了。
老兵就是这样练成的。这种在战场之上自发形成的小组配合,比起在训练场上得来的更加令人深刻,因为那是用鲜血和生命换取来的经验。
这里是太平溪,是赵军殂击秦军攻击的第一道防线。主战场长平距离这里还有十数里的距离,高远自然不会任由秦军直接对长平肆无忌惮的发起攻击,那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同时,他也要用一场场野战来让这些赵军找回战场上的感觉。
赵军平素的训练水平并不差,差的就是一股心气儿,而在昨天的祭典之上,高远已经替他们找回了这个心气儿,现在,就是让这个心气儿再度升华。让所有的赵军都意识到,他们并不比秦人差。
太平溪战场之上,双方的步兵绞缠在一起,处处都是血肉横飞的杀戮场。小小的太平溪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竟是让气势汹汹而来的秦军不得寸进。
徐亚华皱着眉头看着激烈的战场,心中颇为不理解,原以为一鼓便可下敌的战斗。缠斗到此时此刻,还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赵军的确处以下风,被秦军压迫得一点一点向后退,但秦军前进的道路之上,留下的累累尸体和汇成涓涓细流的鲜血,却让他没有任何占到一点小风的喜悦感。
莫非高远当真有什么魔法不成,什么不成样子的军队到了他手里,都能立刻变个样子?作为函谷关的驻军将领,对于西赵军队是什么德性。他是很清楚的,也从来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在徐亚华看来,自从白起在长平一举坑杀了数万精锐赵军之后,赵国军队便已经成了软脚蟹,无论是战斗技巧和战斗意志,都不足为虑。
但这一仗,却让他对自己的判断开始不自信起来,眼前的厮杀,仿佛让他看到了多年以前。秦赵争霸之时,双方势均力敌的战斗。
损失太大了!徐亚华在心里对自己道。
也太不值当了。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接触战,双方投入的总兵力都只不过数千人而已,太平溪也不是什么非夺不可的战略要点。在这里与对手杀得你死我活,完全不值得。
更何况,他想要搞清楚,赵军的战斗力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便跳上了一个台阶,如果在长平的数万赵军都是这个状态的话,那就可虑了。
“鸣金。收兵。”他对身边的副将道。
金锣之声响起,占着些许上风的秦军猛然向前压来,趁着赵军收缩的当口,迅速回撤,干净利落地脱离了接触,然后一部掩护,一部后撤,猛烈的羽产射出阵脚,使得赵军本来准备反击的脚步顿时为之一滞。
螃蟹挥舞着大斧,仍在向前突击,那一阵箭雨飞来之时,如果不是他身边的江福伸腿将他绊了一个倒栽葱,他铁定要被射成蜂窝状。他摔倒的时候,那哧哧的箭雨便扑到,最近的一根,离他的头皮不过尺来远的距离。
“你他娘的绊我做什么?”躺倒在地上的螃蟹正怒目看向江福,那支羽箭便夺的一声插在他脑袋的前方,跟着如雨的羽箭将他们前方的一段空地射得密密麻麻几乎插不进脚去,螃蟹这才将后面更加不堪的辱骂声吞回到了肚子里。
“操他娘的,老子欠你一条命。”
江福笑了起来,沾满鲜血的脸上因为这一笑,说不出的狰狞,螃蟹居然向他道谢了,虽然语气仍然是那么的老大不客气。
“我们是战友,这是我该做的。”江福道:“听,小队长,我们也鸣金收兵了。”
螃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果然听到了后队鸣金的声音,那一刻和他一起反扑的战友,此刻已经不少变成了刺猬,静静地躺在地上,更有一些没有命中要害,正在地上辗转呼号。
“狗日的,箭射得恁准!”螃蟹倒抽了一口凉气,要将这箭雨准确地射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之上而不伤到自己人,还真是艺高人胆大,稍有偏差,便会误伤己军。
“撤退,撤退!”战斗的热情一消去,剩下来的便是对活下来的庆幸,螃蟹的血勇在这一刻比渐渐消褪,转身看着自己的小队,居然只剩下了江福一个,而站在自己身侧的另一个,他却是认不得。
江福却很高兴,这一场战斗,说起来,他亲手只杀了一个秦军,但在他的掩护之下,螃蟹的大斧子却起码砍死了八九个,他觉得已经回了本儿,至少已经替哥哥报仇了,剩下的,就是讨一点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