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御司,长空初晴。
徐丹青从院外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从殿里出来的纪贞,她白衣如雪,乌发如墨,洁净的脸上挂满了蕴杂着无奈的怒意。
“纪小姐?”她疑惑道。
纪贞闻言抬头,却没有按照规矩行礼,而是提起裙摆,三两步掠过那人,直接从院门出去了。
徐丹青对于她的无力行为十分不快,好看的柳眉微微一蹙:“她来上御司做什么?”说完,眼眶里两颗墨黑的眸子骨碌一转,冷淡一笑,“邓回的外甥女也不过如此。”
踏上殿前台阶,徐丹青将手扶在那木门之上,刚要力推而入,却猛地停住,她眉头皱起,眼底的波纹飞速荡漾,脑海里,一个始终乱成一团杂麻的念头霎时间捋的清晰透彻,整个人醍醐灌顶!
纪贞是江淮的人!
如此说来,邓回也是江淮的人!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江淮和邓回在朝廷之上投机的过分,原来是一党!
片刻,徐丹青的笑容从平静变得极致温软,既如此,那么这一切就都解释清楚了,把这几天的种种细节联系到一起江淮殿选时的莫名徇私,玫瑰园无缘无故失火,侥幸逃脱的纪贞,司天台监正的连篇玄话……
最终可以得知江淮为了巩固自己在女官中的地位,整整算计了一大道。
她开始,下意识的以为江淮联手纪贞烧毁玫瑰园,无非是想让她们全部受伤,从而导致不能参加次试,如此一来,今年就不会有新的女官入选。
可转念一想,江淮的目的原来远不止于此。
她要的不仅仅是今年没有新人,而是根尽新人。
江淮如今在一众女官中独大,权倾骇人,皇帝一直对她心有忌讳,为了压制她,必定会扶持旁人来和她对峙,如此,她在朝廷的地位将会不保。
与其与新人重新开始厮杀,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斩断一切可能。
今年的女官殿选。
皇帝若是听了司天台监正的话而没点,正好。
若是非要点一个,那也只剩下唯一一个从火海中安然无恙脱身的纪贞。
而纪贞。
是她安排的人。
点或没点,都无所谓威胁。
徐丹青盯着自己还扶在殿门上的手,忽的想起一事纪贞的入选。
江淮怎么保证皇帝一定会将纪贞选进前十?
脑海里回忆起皇帝最后甄选文章的细节,她眼底骤然一亮。
原是如此。
江淮当时选了三篇文章,一篇是纪贞的,另外两篇根据皇帝的反应来看,所作者应该都是与江淮有利益关系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被皇帝骂‘有花花肠子’。
皇帝不知道她和邓回的关系,自然也不知道纪贞是她的人,但为了给她这个最高品级的女官一个面子,还是会在她所选的三篇文章里挑一篇出来,于是乎纪贞就脱颖而出,顺理成章的入选了。
徐丹青脑子里过完这些,已有些虚脱,再加庞密在皇上面前一通悬乎的星象之说……看来这个司天台监正也是江淮麾下的一员大将。
没想到,她在朝中的人脉竟然如此广杂。
徐丹青垂眸。
江淮啊江御侍。
这一次,是我和骆宛竹输了。
……
殿内,江淮吩咐山茶把写好的一篇字晾干,转头收拾笔架,忽听北堂道:“大人,徐御业来了。”
江淮抬头,瞧见一袭薄青衫的徐丹青,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徐丹青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个金色的折子来,递给她道:“大人,这是邓昭锦点升掌外女官的批折,按规矩,需要朝中品级最高的掌外盖印才能通过。”
江淮应了一声,取过书案前的印章,那是一块长方形的蓝田玉石,上面还坠了一个金色的玉穗子,分七股。
拿起来沾了些红色的印尼,按在那个批折之上,再抬起,只见上面写着:上御司从二品掌外御侍江淮。
徐丹青拿起批折吹了吹上面的印记,轻声问道:“大人,方才纪贞来过了?”
江淮斜睨着她,将书案上一本本草书摹本收好:“你方才看到她了?”
徐丹青点点头,问道:“她怎么来了?”
江淮摆好那些书本,取过一旁备好的白杯清水,小心的涮着毛笔:“无非是来问我,为什么皇上今年一个女官都不点了。”
徐丹青眼中深邃:“大人怎么说?”
“怎么说?”江淮冷笑,“如实说,点不点女官亦或是暂停殿选,那都是皇上的主意,又怎是我等能够干预的。”
徐丹青哦了一声,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大人,丹青记得,那纪贞是邓回的外甥女吧,而大人和邓尚书一向投机,如此敷衍了事,岂不伤了您和邓尚书的和气?况且方才我看,纪贞的火气可不小啊。”
江淮收好毛笔,坐下来,眼睛轻瞟:“你想说什么?”
徐丹青见势一笑,也坐了下来,她轻捋着碧青色的袖子,抬眼,眸光悠长:“既然如此,丹青也不想继续兜圈子了,虽然猜出了**分,但丹青还是想找大人亲自证实一下,方可安心。”
江淮捧起热茶,别过头去。
徐丹青眼珠一动:“我这样问,大人只说是或不是就行。”说罢,轻按住江淮端茶的手腕,“大人……那司天台监正庞密……是不是您的人?”
江淮眼底一深,她以为徐丹青要问的是邓回,没想到这个女子心思如此缜密,居然连庞密都深挖了出来,而更没想到的是,她竟敢问的如此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