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来苏州时发现尸体的地点附近,也就是秋在地图上指出来的那座小庙,法曹岳蓝田经过取证比对,发现尸体指甲内和何雪庭腰带上沾染的白色粉末,果然都是那座小庙中的香灰。在小庙里,还发现了血迹和捅刺那女尸使用的匕首。
在何雪庭书房的废纸篓里,有一张团成一团的纸张,上面重重叠叠地只写着一个句子。
“他生莫作有情痴。”
我曾经读到过这个句子,可这个句子似乎出自清代人的手笔。或许,当人们为情饱尝断肠之苦的时候,连口中吐出的话语都会相似吧?
“惜起残红泪满衣,他生莫作有情痴,天地无处著相思。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
但是这个案子最终的处理结果,果然如聂秋远所说,与我想象中的是不一样的。何雪庭的遗骸并没有被乱刀戮尸,再悬到城头示众,而是被装敛起来,草草地葬了,对外只宣称,苏州司马何雪庭患了急症,不治暴毙。
而苏州的十七起连环命案,却由苏州一众官员在死囚中选了个罪大恶极的,悄悄地乱刀砍杀,把这滔天的罪行,安在了这个替死鬼身上,并告知天下,此人行凶拒捕,已当场伏诛。替死鬼的头颅被砍下来,悬挂在城头,安抚百姓恐慌的心。
反正,也不会有连环杀人狂出现,做下同样的血案了。
这是我在古代侦探生涯里,所办理的第一起“假案”。
理智地想一想,这一切,我全部都能够理解。如果我们说了真话,公布苏州的三号人物、高级官员竟是个嗜血如命的连环杀手,那新朝在百姓中刚刚建立来的一点威信,怕是会在此地立时土崩瓦解。
这件事,让我重新开始思考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是不是只有揭露出事实的真相,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何夫人冯婉,经过医生诊治,确定已无法恢复正常。所以刺史马安阳在我们的要求下,又感念同僚之缘,对她进行了妥善的安置。想想她的这一生,我就深切地感觉应该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谁知道将来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呢?
或许是看出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我的心情起伏比较大,所以聂秋远对我温柔得一塌糊涂,有时候好得我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要是永远都能像这些天一样粘腻,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转眼我们在苏州已经过了五天,案子终于处理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秋陪我到集市上逛街,给长安的大理寺同事们买纪念品。
说句实在话,现代的那个叶真真,是压根儿没逛过街的,来到大唐之后,少有的几次逛街都是被韩媚兰拉去的,所以我还以为自己根本不会逛街呢。可是一到了市集,我竟发挥出女人的本能,产生了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迅速就买了两大包东西。
苏州的丝绸、刺绣、小物件都是极好的,我给媚兰买了丝绸,给蔺九和王金智买了修脚套装,给其他人买了。秋看了我挑的东西,不知怎的哈哈大笑,不过他乐颠颠地提着包跟在我后面走着,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怎么只给媚兰买,没有买自己的份呢?来,我来给你挑几块漂亮的料子,就做那种……嗯,只穿给我一个人看的衣裳。”他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把我往一家大绸缎庄拉过去。
“讨厌啦,说什么呢!”我半推半就地傲娇着,心里却甜丝丝的。
就在这时,我们的甜蜜却给几个匆匆跑来的刺史府小吏打断了。
那几个家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惨白,见到我们就像得救了一般,急报道:“大人,请速速回刺史府去吧,出,出大事了!”
就在这一刻,我根本想象不到,也无法想象苏州刺史府里出的是什么“大事”。如果知道了,我也许当时就会哭出来也未可知。
当我回到刺史府的时候,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的震惊和创痛的感觉,那种感觉,用文字根本就无法形容。
我们在刺史府,看到了被面如土色的马安阳他们围着的,我们的好朋友,曾经温柔地替我配药治病的棣州法曹参军苏离澈大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