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鼓声越来越猛烈,声音却慢慢不被人们听见。
不是鼓声小了,而是人们的嘶吼声盖过了这一切。
长狄这边在短暂的失神后,便疯了一般的抄起武器,上马开始冲刺,没有人相信一个中原来的孱弱少年,居然真的打到了浑渠力特。
那画面在他们眼里,就像一颗小草走到了一座巨山之前,说:“你会倒下。”
然后那座巨山就真的倒下了。
八万打十五万,可此刻长狄的士气便如那颗小草,见山开山,遇海填海。
没有什么整齐的盾甲兵,有的不过是狂奔四野的草原战马,有的不过是悍无谓的嘶吼,以及刀刀见血,枪枪搏命的惨烈。
这也是颜玦斗将的目的,若非士气如此,这东拼西凑的八万人怎么可能支撑到后续的行动顺利进行。
“你带五千人从敌军左翼方向突袭,尽量把战场向外拉。”颜玦对提耶说道,仅仅几眼,他就看出了敌军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
然后又朝原天啸说道:“原大哥,你带五千人支援从长狄主力两侧进攻,尽量缓解敌军的攻势,挡住他们的脚步。”
原天啸点了点头,这次若也能赢下来,那他们长狄的危及也算是解除了一大半。
“兄弟们,跟我冲!”
为了他们燕山部,为了那个睁不开的孩子。
伶舟瑕纵马走近:“你肩膀的伤。”
颜玦摇了摇头,说道:“皮外伤,不要紧。”
这倒不是谎话,最后那一瞬间,浑渠还是慌了,手上不自觉的收刀,以至于仅仅在颜玦身上留下了一道不深的口子。
伶舟瑕点点头,这她能看出来。旋即把目光投降战场,身为天宸第一将,近一个月没有上过战场,感觉有些别扭。
她举起手中的长槊,有些重,但总比剑用着顺手。
药童难得出一次门跟着大夫。
她很倔,所以既然出来了便不会回去,所以颜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护在她的左近。
杀敌、冲锋。
……
夕阳渐近。
留着汗水,一个战士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手可以拿刀了,抬头看了看细斜的赤红色太阳,让他睁不开眼睛。
这一闭就是永远。
地面因为不断的冲杀一直在震颤,但能听到的声音不只狂奔的马蹄声,还有骨头被碾碎的脆响,仿佛还有魂魄带着阴风的哀嚎声。
耀眼的白光闪过,太多人在某一瞬间看到了已经回不去的曾经。
再之后,他们死了。
背后一凉,提耶咬了咬牙嘶吼着转身,用已经受了伤的右手死命的砍着,鲜血飞溅,面目狰狞;周围的兄弟已经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大家都已经杀红了眼。
能僵持到现在,已经是长狄的极限了,但颜玦等的便是这个时机,所有人都杀红眼,长狄颓势初显的时机。
“撤!”
奚多兰听见颜玦的声音长长松了一口气,战前这个少年找过他,他虽然不想听从一个少年的话,但为了胜利,别无他法。
有时候一个阵营,来的便如此简单。
利益相同。
所以听到颜玦的声音后,他也指挥着自己手下的人开始往早就定好的路线上开始逃散。
一场死战,现在维狄还有近十万人,而长狄只剩下了五万人不到。
两个阵营,但不会是一个战场。
“喂,我们还要跑多久啊?”奚多兰有点晕。
一个多时辰,虽说不至于跑到人困马乏的地步,但颜玦选的这个路线他实在看不懂,左绕右绕,感觉没多久就又绕了回去,但好像又不是,搞得他这个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人都快蒙圈了。
“没多久,马上就到了。”颜玦淡淡甩下一句,继续看着路跑着。
“跑什么跑!老子看了看,这场仗我们用三万人换了他们五万人,现在我们回头拼一把说不定还能赢。”
“可汗莫急,马上到了。打是一定要打,但不是现在。”
但奚多兰怎么不急,就这么绕来绕去,好多没反应过来跟上的人都被乱刀砍死了,这一个多时辰下来,少说也死了有几千人了。
“就在前面!”颜玦打断了想要发怒的奚多兰。
奚多兰向前看去,这个地方,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啊。
不对,这里是……!
他想回头,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闭上眼任由自己的马继续跑下去。
但他脑海中的景象并没有发生,倒是听到了前方传来一声长喝。
“撤阵——!”
轰——!!
巨石倒地般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声音很大,但没有持续多久,转而接上的是几万人撕扯着嗓子的呼喊。
“这是什么东西!”
“马!马陷进去了,快下马,快跑!”
“这是哪?我是谁?发生了什么?”
几万人的嚎叫,比起之前的声音也丝毫不示弱。
浑渠走在前面,同样的,他的马也陷进了地里,在那声巨响之后。
短暂的惊愕后,浑渠怒骂一声:“混蛋!”
他立刻松开缰绳,踏着慢慢下陷的马匹和士兵的头颅,转身飞快的向后撤,面沉如水,心里却盘算着现在该如何是好。
不同于拔列兰颔吉或者阿布杜,他这个可汗,名副其实。
但仍是中了圈套,还是个大圈套,这让他无比懊恼。
此处名为潘塔万大沼泽,是草原上为数不多的几处大沼泽,方圆数十里,由大大小小无数沼泽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