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妃看似温和慈祥,但能在深宫中占得一席之地的女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极佳的,她岂会听不出秦长安的弦外之音?

如果她今天还是不肯掏心掏肺,说一点真正可以打动秦长安的心里话,那么,秦长安可以继续晾着她,甚至,往严重的方向说,她可以让大卿寺乃至刑部的人来调查自己,到时候,当真是这张老脸都挂不住了。

为何容太妃突然就改变了态度?无非是因为她昨天才听到消息,知道三清观的无心已经失踪半个月了,三清观一片混乱,无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么凭空消失。

三清观的几个年轻女道士担心师父遇害,没办法才到山下报官,可惜,官兵在山上搜了几遍,也不曾找到无心。只是一名出家人失踪,官府当然不可能耗费太多精力,连续找了好几天未果,就让人回去等消息。毕竟整个京城那么多案子,谁知道这位出家人是否一时之间想当闲云野鹤而不告而别?

容太妃跟无心的隐秘关系,三清观的那些年轻女弟子自然是不知道的,但里面有个叫无情的女道士,是她们之间的牵线人,她看官府没有继续跟进这个案子,迫不得已,等了又等,只能用他们特别的法子,送了消息给荭良姑姑,想让容太妃动用人脉,把无心找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无心的藏身之所,否则,一旦她的秘密见了光,别说到宫外养老,狠辣绝情的龙厉又怎么可能让她苟延残喘?!

她扶着茶几,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略微发福的身体此刻看起来却好似秋日枝头上的最后一片落叶,摇摇欲坠。

动作极为缓慢的,朝着秦长安行了一个礼,虽不曾下跪,但身为太妃而言,这个礼节已经是十分慎重了。

秦长安眼神一暗再暗,嗓音清冷:“太妃这是做什么?您是长辈,哪有给晚辈行礼的?”

“皇后,我们都是女人,事到如今,你想听真话,我就说给你听。”容太妃不疾不徐地开口,往日慈祥和善的眼神,此刻变得很是漠然。

她心中咯噔一声,认定这样的一面,才是属于真正那个叫做吴想容的女人。

“不过,我也希望皇后看在我是个在后宫待了三十多年的长辈面子上,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免得我心中难安。”

“好,太妃请问。”

“无心……的下落,皇后可知晓?”容太妃问的巧妙,她不直接质问是否是秦长安把人藏起来,却只问秦长安是否直到此事闹大,更不愿轻易给自己树敌。

“没错,我的确知道。”秦长安一句带过,并不多说。很显然,今天要老实交代的人,是容太妃,而不是她。

容太妃定定地站着,脸上一片青白之色,但还是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淡然。“我相信皇后不是爱嚼口舌之人,那就听听我的故事吧。”

未曾出嫁之前,吴家有个小姐,闺名叫做想容,名字出自李白的《清平调》——云想霓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在吴家十七年,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养在深闺中的一朵花,因此,吴家不曾发现她的不同。

除了,她比起其他小姐,看起来更严重的洁癖之外,这位小姐当真是没什么脾气,很好相处。

大户之间,本就如此,哪家的千金小姐还没半点毛病呢?因此,哪怕是贴身伺候的下人,发现每回吴家老爷或是少爷来见过这位小姐之后,他们用过的茶具碗筷全都被吴想容命人丢掉之后,也只是认定小姐太爱干净,不曾多想。

刚满十八岁的时候,吴家就把吴想容的名字写上了秀女名单,上报当地官府,看中的是吴想容温柔体贴的性子。

跟所有命运不由自己的大家闺秀一般,吴想容挣扎过,哭泣过,甚至还寻死过,最终还是被吴家送到了京城。

吴家的父兄,没有一人,在意过她的真正感受,更不知她内心最大的恐慌和梦魇是什么,这也是她后来跟吴家几乎再无来往的真正原因。

到了宫里,因为吴家的势力,她非但不曾落选,反而被封为吴嫔,在皇宫无欲无求地活了几年,先帝并不宠爱她,她运气很好,不曾成为任何人的眼中钉。不知是否该说她的运气太好,四妃之一的庄妃早年病逝,四妃有个位子空了出来,先帝竟然提拔她为妃子,赐名为容妃。

或许先帝只是想要制衡后宫势力,但她却犹如遭受了晴空霹雳,一度吃不下睡不好,担心先帝频繁过来宠幸她,甚至因此而在一月内暴瘦许多。

但上苍似乎依旧善待她,即便被封为妃子,先帝还是依旧专宠从江南而来的德妃一人,其他后妃那里也只是做做样子,串串门罢了。

想着不必再压抑自己的本性,强逼着自己跟先帝同床共枕,甚至做那夫妻之间的亲密事,在众人眼中避之不及的“冷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失宠”中,她才最终找到如何在后宫中生存的方法。

在先帝面前,她永远都无法吸引男人的视线,不貌美,不娇媚,不楚楚可人,唯独拿得出手的是几道私房菜,能让先帝过来坐坐的时候,品尝一下美味,就这么用温顺的假面,坐稳了四妃的位子。

德妃死后,先帝把德妃的大儿子龙奕寄养在她的名下,更是巩固了她在后宫的地位,但她迟迟不曾有孕,因此城府深沉的林皇后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没有人知道,后宫女人梦寐的平步青云、皇帝宠爱,甚至是怀有皇子,对她而言,却是惶恐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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