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面容如千年的湖水一丝儿波澜都不起,手里拿着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雪姚一头乌黑的头发道:“桂嬷嬷身子骨着了风寒,恰巧老奴得空,便自请来了。”
自请?恐怕是爱姐儿派来的吧。李嬷嬷是大奶奶的陪嫁嬷嬷,自打爱姐儿出生,她便寸步不离守着爱姐儿,如今是爱姐儿院子里第一得意人手,她把整个院子打理的铁通一般,半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雪姚咬了咬嘴唇,极力忍着眉梢眼角的恨意。别看大奶奶凡事不理,可门儿精着呢,耳朵支楞着府里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唯一的闺女爱姐儿更是满肚子坏水,小小年纪就会使手段对付大老爷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雪姚就曾在她手里吃了不少亏。
她自打知道丁府大爷包了青碧做外室犹如踏在云里,觉着离出阁的日子过得慢,这些天以来整颗心犹如猫抓火燎,哪一天不盼着出门子,可真到这一日,见到来给她梳头的是李嬷嬷,呼拉拉的想到丁府被她遗忘的一角还有两个比青碧名头更旺的劲敌。
不管丁府老太太多不待见爱姐儿,毕竟阖府就她一个孩儿。别看丁府大爷贪花爱月fēng_liú成性不待见大奶奶,对待爱姐儿虽未尽到父亲教养责任,可爱姐儿的衣食住行皆是色色上等,行走在丁府里哪个不晓得她是唯一的大小姐。上次她训斥雪姚一番,雪姚朝大老爷一阵哭诉,大老爷虽搂着她好声安慰却半点也未说爱姐儿一个不字。
看到李嬷嬷,雪姚心里咬牙不住,她也知道关窍。谁叫丁府大爷只有这一个闺女,就是再忤逆了她,也还是个宝贝的嫡出大小姐,族里孩子再多,哪一个也不是他的骨血,只要爱姐儿还是唯一的嫡出姐儿,再怎么都离不了他的心。
屋子里闹哄哄的。雪姚去丁府当二房。虽然李氏心里在怎么觉得可惜,也是她自个的选择,到了出阁的正日子少不得进上房帮忙。
整个上房闹哄哄的。雪娇雪如静好姐妹几个都在帮忙。雪如静好坐在炕上帮着扯嫁衣,雪娇则站在李嬷嬷旁边递梳头的珠钗。
这个时代的女儿出阁,她还是头一回见,未免好奇。在她的印象里。古代女子去了大户人家当妾,是没有这些繁琐仪式的。只因为雪姚是当二房夫人所以才能享受婚假一系列仪式。
来家里的这些日子雪姚瘦了些,愈发显得下巴尖尖,或许是因为肤白年轻的缘故,倒没有一股子尖酸刻薄之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秀韵味。
李嬷嬷托住了雪姚的下巴,示意雪娇扶住她的头。李嬷嬷梳头绞脸修眉毛做惯了的,顺手粘块粉涂抹在太阳穴上。扯了两根粉色丝线,两手各拉一个头。线在两手间绷直,另一个头用嘴咬住、拉开,成“十”字架的形状。手上下动作,那红色双线便有分有合,线挨到雪姚的面部,一拉扯已经把绒绒的毛发绞掉。
“姐儿入了丁府是个好福气的!”李嬷嬷心里在不喜雪姚,在这大喜的日子也要说几句吉利话。开脸了又怎么样,反正她进了丁府左右只不过一个妾,且又没有有力的娘家可以依靠,日后什么事情还不是爱姐儿说了算。
李嬷嬷下手重了些,雪姚哧的一声变了几回颜色。李氏只当李嬷嬷是丁府老太太跟前的得力老人儿,还悄摸的塞了钱给她,叫她把雪姚画的可心些。…
“往常在府里见到姑娘在老太太跟前当值还不觉得,今儿一看果真生的好,皮子真是细,怪不得大爷爱的什么似得,我来时大小姐特意叮嘱我要好好服侍您,您瞧我这还不曾使力气,倒刮红了。”李嬷嬷声音不大,却句句都能被人听到,雪姚和丁府老太太一样,一朝飞上枝头再也不愿提以往卑微的出身。
经过开脸的雪姚,嫩的像是春天柳树枝子上头刚刚抽条的嫩芽。雪娇捧着一架红漆描金托盘站在一边,里头盛了粉红木梳,粉红盒粉,粉红绸带,粉红丝线,两只煮鸡蛋。雪姚看到盘子里挤挤挨挨的粉红,恨得指甲握在掌心,一开始赵氏是准备的大红色丝线,俱被李嬷嬷换成了红色,再是平妻那也是妾,也配大红。剥了皮的蛋滚过脸,再拿粉绳子儿浸了水绞掉脸上的细绒毛,擦蔷薇香膏扑茉莉粉,脸颊和唇上点一抹粉红胭脂。
李嬷嬷开脸时,旁边站着一位全福人,是赵氏请来的。只见她张口唱《开脸歌》,她的声音清亮传得远,一开嗓子,把外头的锣鼓点儿都住了,一院子的人都围起来听她唱歌。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李嬷嬷心里呸了一声,做新娘,你也配!
开完脸后,将雪姚的辫子散开,在后脑壳上挽成髻。雪姚亲自开了梳妆匣子,拿出赤金冠子,上头嵌了黄豆大的珍珠,密密遮了一张脸,一转动,一室的珠光流转。雪姚心里在得意不过,为着自个不能穿大红嫁衣,丁府大爷特特花重金给她打了这么一只金冠。
头梳好了,才穿起嫁衣来。嫁衣虽不是大红色的,可那料子以及上头的装饰也是花了百金,静好刚一绣好,雪姚已经试了一回。
雪如和静好一个拎上衣,一个提裙子,合力把嫁衣捧了过来。
嫁衣时旁人俱都赶了出去,只有李嬷嬷以及陈家女眷在。粉红色的嫁衣曳地三尺有余,上头绣着一对鸳鸯,鸳鸯下边是两朵并蒂莲,上头缀满了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