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赶紧上去握住她的手,叫雪娇把饭盒打开,饭盒里头隔着温水。粥就温在上头此时还是热的,徐氏从昨儿到现在只喝了一点汤水,此时肚里饥的很了不觉得饿,可等雪娇把熬的热粥一上来,叫那香味一冲慢慢也吃了几口,这才淌泪:“我知道他这病好不了,日日叫折磨的皮包骨了。晓得早去早解脱。可我这心里就给掉了一块肉似的。”
徐氏和赵顺是少年夫妻,虽说是挑了盖头才见面,好歹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十几年。赵顺呼剌剌的一去,心里可不就给剜了块肉一般。
李氏心里松一口气,若真是个糊涂的,此时一定吃不下饭说不出这话来。徐氏斜倚在炕上声音里头满满的都是悲伤,一天的功夫便面皮发黄泛灰。头发上零星露出几缕白发,眼睛只觉得混沌得很,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李氏跟着落了一回泪:“咱们都是女子,我晓得妹妹日子很难。可你还有一鸣哩,他还等着你看顾哩。”
说道一鸣,徐氏颤了一颤。眼泪簌簌掉落。
这时,外头传来吵嚷声。
“……当初赵顺活着时候曾经说过。他在外头谋营生,家里的地和房子俱归了族里。”…
“现在他没了,他老婆少不得要改嫁,一个妇人家不能带着夫家的家产改嫁吧。”
……
赵顺死骨未寒,他们都这么说话,可想而知等赵顺入了土,不知道要编排些什么出来。
徐氏灼灼的隔着窗纸望着外头,整个人靠在枕头上发抖,十指抠着床边,深深掐了进去,一声声颤个不住:“狗心狼肺的东西,赵顺就是被他们逼死的,现今就在灵前逼我们孤儿寡母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也不怕报应。”李氏陪着骂。
李氏知她悲愤,却也实为着叹息,陪着她骂了一回,知道这事情不是光靠骂能解决掉:“人善被人欺,徐妹妹,你一向是个爽利人,此番可不能倒下,一定要拿个主意来,人死不能复生,你心且放宽些,不管是告到族里还是县老爷面前,都要为一鸣争一争。想当年,我在我后婆婆手里讨生活,百般忍让换来的是得寸进尺的欺负,生生苦了我的孩儿,只要你硬起来再没谁敢拿你怎样。”
陈雪娇架不住看了李氏一眼,心里为李氏的见解喝彩。徐氏本就因为赵顺吊死,感到心灰意冷,此时听了李氏的话,眼睛里慢慢闪现了光彩。
当外头在闹的时候,徐氏掀开被子,腾的一声跑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的一位长脸汉子正和赵屠夫站在一起,嘴里唾沫星子乱飞:“……她肯定是要改嫁,就是打雷下雨也阻止不了她……”
不等她说完,便被徐氏披头两个耳刮子扇得他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下,徐氏手指点着的额头:“你姓赵吗?你娘为你寻了新爹,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娘一样守不住,你本是郑家的人怎跑赵家来闹腾。”
那人被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跌在地上好一会才起来。这人的娘年轻时候是寡妇,日子熬不住了,才扯着他改嫁到赵家来,他在赵家根基不深,日日攀附着赵屠夫讨生活,此次来闹事正是赵屠夫丛恿的。
徐氏又指着赵屠夫骂:“挨千刀的,你日常杀猪知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道理,却不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你把我惹急了,我也是会动刀子的,你信不信我用刀子把你割一块块的,就给你割猪肉一样。”
徐氏气的发颤,一字一句都竭力蹦出:“平常你来闹我不出声你就拿我当好性儿,我家男人咋死的,还不是你们逼死的!我忍了这许多时日,如今便是抛却这条性命不要,也再不能饶过你们!”说着热泪撒在白幡上,打湿得一大片,一声泣似一声:“如今我男人死了,我家还未绝户,我还有儿子,晴天为证,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一鸣供养大,我不要族里一针一线接济,但若是族里在敢打我们孤儿寡母的主意,骑驴念唱本等着瞧。”
围了满院子的人,徐氏这话说完,有赞的有叹的,更有那热心的妇人掉泪的,大家纷纷指责赵氏族里兄弟。
赵一鸣看到母亲出来了,从灵棚前走到院子里,扶住徐氏的手,一脸坚毅的朝大家道:“各位乡亲,我家情形大家也看到了,我父亲已逝,只余下母亲和我相依为命。话先说在这里,从今以后我不会靠族里任何人,便是那学也不上了,也要好好侍奉母亲。”
母子俩相搀着,徐氏的眼泪一串串的往下落,赵屠夫等人在众人的指责里灰溜溜的要跑。
族长不得不站起来说话,之前韩掌柜和黄秀才在族长面前已经摆了许多道理。族长年纪大了,也有犯浑的时候,他一个儿子不成器,还要靠族里供养着,因此族里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这个族长形同虚设,知道黄秀才和韩掌柜恩威并施给他扯了许多lún_lǐ纲常,他才决定出头表态。
赵一鸣家有十亩地,两间房,这一点子东西他们也要占,忒狠心了些。
族长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把赵屠夫等赵家子弟以及赵一鸣和徐氏请进了堂屋,当着黄秀才和韩掌柜的命赵家子弟像徐氏母子赔不是,并且承诺日后不再闹腾。黄秀才写了一份保证,各子弟画押,事情才算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