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生产力异常低下的年代,寻常的老百姓之家,平日里省吃俭用,恨不得把一文钱掰开来当五文钱花。
不过,过年时的走亲访友,拜望岳父,总不能空手去吧?另外,家里来了拜年的亲戚,总不能让人家喝西北风吧?
提前准备过节的各种物资,赶集窜市的购买年货,家家户户都在做。
平日里舍不得掏钱买来吃的猪肉,过年时总要割几两,用于待客吧?还有,平时舍不得买的茶叶,总需要备上几两吧?
年货,年年都要备,不过,开封城里的老百姓却在今年发现了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原本,逢年过节必狂涨的各种生活必需品,尤其是粮食的价格,在节前只是微涨了一文钱而已。
人以食为天!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大事,对于收入微薄,始终挣扎在挨饿边缘的老百姓来说,这才是他们最最关心的头等大事。
冬天的开封城,汴河早已封冻,从河北、河东以及江淮地区输入京城的粮食等物资,只能通过陆路运输。
河流封冻,才是开封城冬季物价飞涨的主要因素之一。毕竟,运载量大、所需人力和物力最少的船运,才是最经济实惠,也是成本最低的运输模式。
不过,今年冬季,开封城里的老百姓惊讶的发觉:挂着逍遥津招幌的粮铺,敞开来供应粮食。
只要你出得起钱,想在逍遥津粮铺里购买多少斗米,就可以买多少斗米,完全没有限制。
一直被饥饿阴影所笼罩的京城草民们,大家都被饿怕了,粮价几乎没涨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草民们蜂拥而来,挤到京城近百家逍遥津粮铺门前,目标就只一个:尽可能多的买粮。
“恩师,学生一直觉得很奇怪,这铜臭子上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粮食?”一直赋闲在家的杨炯,满是疑惑的问范质。
范质拈着白须,叹息道:“自从李中易进城之后,就往各村各亭派驻了村正和亭正,这一杆子插到了底,哪村哪亭的大户人家,有多少银钱和粮食,他岂能不知?”
杨炯依然没听懂,追问道:“这和铜臭子手里粮多,有和瓜葛?”
“唉,你呀,你呀,岂不闻李中易的口头禅:打倒土豪劣绅分田地?”范质暗暗叹了口气,他最得意的门生杨炯杨博约,和李中易李无咎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有如天壤之别一般,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说句心里话,范质一直很认同李中易擅长发家致富的好手段,只是李中易心气过高,一直不肯驯服于范质的座前,这就需要刻意的雕琢一番。
只是,世事实在难料。范质做梦也没有想到,韩通率领的二十几万精锐朝廷禁军,竟然经不起李家军一个多时辰的猛攻,眨眼间溃不成军,江山从此易主。
昔日的范质,那可是独揽朝廷大权的政事堂首相,如今却成了整天养花种草钓鱼玩鸟的伴食相公。
范质失了势,连带着原本掌握政事堂内庶务实权的杨炯,也跟着靠边了。短短的几个月间,成败异变,形势也变化万千,实在是令人唏嘘感慨不已。
“博约啊,京畿附近的田产大户,可是少了很多啊。”范质尽管对李中易喜欢抄家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却不得不佩服李中易敢拿大户豪门开刀的惊人魄力。
当官不能得罪权贵巨室,刑不上大夫,王子不与庶民同罪,这是通行了几千年的权力圈潜规则,哪怕是范质独揽朝政之时,也不敢轻越雷池半步。
可是,李中易上台之后,第一刀就砍向了那些平日里鱼肉乡里的土豪劣绅们。据不完全统计,单单是抄家得来的银钱,就足以抵得过全国官员们三年的俸禄。
至于抄家所得的粮食,哪怕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也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
如果仅仅是收拾乡间的土豪劣绅,范质绝不可能佩服李中易的胆量。更可怕的是,李中易居然敢拿开封城附近的道观和寺庙开刀。
本朝从太祖开始,就一贯崇道,发展到今日,已历三代君主。据范质所知的情况,单单是开封城方圆两百里内,就有大大小小的道观近千座,寺庙好几百座。
道观名下的田产,以及历年积攒下来的粮食储备,范质很早就隐约知道,只怕是比朝廷的国库粮仓还要充裕数倍以上。
结果,李中易丝毫也不顾忌佛道信徒们的强烈反弹,悍然派兵查封了两千多座道观和寺庙的田产和粮食。
这且罢了,李中易还授予九门提督李云潇,把几万名不事生产的道士及和尚,全都赶出了山门,强迫他们还俗。
所谓不当家,不知其中的艰难。作为每天都缺钱花的前任首相,曾经主导天下大政的范质,撇开政治立场不言,对于李中易赶佛驱道的各种措施,他是发自内心的认同。
道理其实很简单,佛家的寺庙和道家的观殿,一向都是不需要纳税纳粮的特权阶层。
也正因为如此,很多富豪之家,纷纷把田产寄名于庙观的名下,目的就是逃避朝廷的务赋。
当时,作为首相的范质,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必须考虑下个月的薪俸、驻军的口粮、朝臣们的赏赐,说到底就是钱粮二字。
然而,道观和寺庙并不从事生产,他们每多一分田产,朝廷就少两分田赋收入,两者之间属于是典型的此消彼涨,完全相反的利益格局。
范质是传统士大夫阶层之中的一员,固有的教育经历和保护士大夫利益的现实,都决定了他的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