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斜靠在铺着貂皮褥的躺椅上,震怒之后,觉得一阵晕眩,胸口同时隐隐作痛,心跳得很快。他十多年前便染上了这种心疾,后来时好时坏,时轻时重,几个御医皆因为他病重时未能及时遏制,受到诛杀。后来御医一听皇帝头晕心痛发作时,便都胆战心惊,一旦被诏入宫,生死难测。
马皇后是惟一能无所顾忌地劝说皇帝的人,她深知君王多疑嗜杀,往往株牵及人,她对朱元璋推心置腹地说道,“生死由命,祷祀何益?医可治病,但不能治命,况且如果服药无效,还要牵连郎中,于心不忍。”或许是受马娘娘劝谏所感动,朱元璋便很少再杀御医了。
“唉!要朕清心寡yu,说得容易做却难啊!”朱元璋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想起宋濂曾经劝慰他的这句话,不无感慨,“朕以猛治国,意在长治久安,稳固朱家万世基业。可是那班功臣宿将恃功居傲,心怀叵测,威慑朝廷。朕如此费心驾驭尚且百弊丛生,子孙稍有等闲,又焉能控驭他每?朕自然要效法汉高祖,清除隐患。那贪官污吏,更是可恶可恨,残害百姓,危害国家,不以重刑,何以镇之?朕受天命以来,官衣吁食,未曾逞懈,法令严明,事必躬亲,就这样,jian佞贪官竟然朝杀暮犯,令朕忧虑深心,愤恨已极,又如何叫朕清心寡yu呢?”
他眯起双眼,只觉得金花迅叠,不由得又忧虑起不争气的儿孙,“太子过于仁慈,如何威慑臣下?功臣宿将在一旁虎视眈眈,王子王孙皇亲国戚却不安本分,屡有恶行,岂不令朕忧虑?”
可能发生的一幕幕在皇帝的头脑中闪过。如今,秦王朱樉,又有人密奏其图谋不轨,行为多异;眼看着没有战争了,那些开国的元勋老将们却是没有地方安置……都使他忧心如焚,洪武皇帝朱元璋也确实是不能清心寡yu啊!
“启禀皇上,驸马都尉庞煌求见。”
太监的奏报打断了朱元璋纷扰的思绪。
“叫他进来!”皇帝依然倚在躺椅上。
庞煌宠辱不惊,皇上虽然极少在后宫诏见臣下,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习惯了。在太监的导引下,他走进皇帝的寝宫。
“臣庞煌叩拜皇上。”
“罢了,你坐下。”
将披着黄缎的坐椅摆到皇帝右前方约摸五尺左右的地方。
“谢陛下赐坐。”
“驸马,”朱元璋摸摸白如霜雪的鬓发,看着庞煌说,“朕叫你来。是要问你,以卿看来。薛祥之事的根谛何在?为什么大明律法严厉竟有这种事情不断发生?”
庞煌见朱元璋面se严峻,心中发毛。作为外戚的驸马都尉,兼着锦衣卫的差事他有直接责任,对于薛祥的事情,如果皇上认真起来,罢官事小,弄不好还要刑杖加身乃至斩首弃市。他赶快奏道:
“陛下英明,微臣驭之无方,查勘不力,致使朝廷大员屡有过错发生。恳请陛下责罚罪臣!”
“我说过要责罚你的么?”朱元璋欠身反问,“起来。”
“谢陛下宏恩!”庞煌回到椅子上坐下,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生怕暴虐无常的皇帝朱元璋忽然翻脸。让自己去执行对于薛祥的刑罚。
“朕叫你来,是想听听你对薛祥处置的看法。马上朕就要重新启动科举,如不及早防范,势必造成越来越坏的影响。”
“父皇,以微臣愚见,薛祥之事应该从两面着手。”庞煌见皇帝眯眼不语。yu言又止。
“说下去,我听着呢。”
“第一,微臣当尽忠臣之责,献赤子之心。况古训昭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倘若一任朝廷大员横行不法,而朝中竟无一人净言举奏,那班人岂不益发张狂。大明律法又怎能顺行天下,朝廷举措又岂可顺应人心?薛祥必须严惩。不但要严惩,而且要jing示后人。”
朱元璋点点头。语意平缓地说:“这个办法可行,还有这二呢?”
庞煌见皇帝认可,且面显微笑,受到了鼓舞,兴奋地说道:
“第二,但是朝堂之上,去年刚刚经历过动荡,现在人心惶惶,居安思危的人居多,现在严惩虽然有必要,但不能少了柔风细雨,微臣之严惩,是从官职上可以夺去,赶回家种地便是,薛祥的侄子应该从严从重,绝不宽恕。”
“好,第一个从严惩处比较好,”朱元璋坐直身子,从矮榻上端起青花茶杯,抿了一口说,“你回去后制定个详细法则,奏朕细阅。”
“臣遵旨。”
“但是第二个所谓的柔风细雨就免了。来啊,赐茶!”
不一会,宫女端进镀金托盘,伸手取过一杯茶来,放到庞煌坐边的茶几上。
“谢陛下赐茶。”
庞煌抿了一口茶,心想乘皇上高兴,正好把近i来最困扰的一件事启奏皇上,谁知还没开口,便见皇帝沉下脸来,赶快缩回话头。
朱元璋地将话锋一转,探身问道:“庞煌,关于黄册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我怎么听说是阻力丛丛,但是你却从来没有给朕禀报过啊?”
“臣……嗯……儿臣也正要禀报此事。”庞煌听皇帝突然问及黄册之事,不知究竟,慌忙说道,见皇帝不语,赶忙补充道:“关于玄武湖上所建黄册库——”
“那个什么毛老人,再不搬走,杀了就是,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