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又转向另一个问题:“国库银钱之事,不外乎开源节流。现今各地铸币毫无章法,各种劣质铜钱充斥于市,不知先生有何可以教我?”
“殿下曾经过问造币机之事,光启思忖,殿下之意可是想收回各地铸币之权?”
“正有此意。各地铸币规格不一,所得钱息尽为贪官所得,且币制不定,则民众交换大为不便。如得造币机,则可用新法制新钱,不限于铜钱,亦可用于银钱制作,这样钱息皆为朝廷所得,民众亦得交换之利。”明朝主要用银子做货币,使用时都是剪成小块,称之为碎银或者银角子。这使得交换时很不方便,且损耗严重,所以朱啸启想由朝廷发行银币,铜币,将市面上的那些劣币淘汰掉。
“此事须待造币机送到方可进行,而如何行事,则可未雨绸缪,在全国设多少造币厂,设于何处,币之大小,币之成色,铜币与银币之交换比例,银币与银两之交换方法,均要预先设好章程,待造币机到,即可开始制造,这些都要先生谋划才行。”
徐光启感到很奇怪,无论是收税还是造币,这都是只有皇帝才能有的权力,税法还可以说是先制定好等太孙熟悉,真正上台后实行,而造币机上次传教士已经说好回去问讯,并将带机器或者制造工匠与方法来大明,那么造币机的建成,应当是一两年甚至一年内就可完成的事,太孙说有了造币机即开始制造,那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太孙认为自己会很快成为皇帝?这个念头一闪过,他出了一头冷汗,赶紧打住,因为无论是哪种原因,都不是他敢深究的。
朱啸启倒是没有察觉到异样,继续说道:“币制改变与收税之事,实际可合为一体,泰西之地,有一机构曰银行,和我朝的钱庄差不多,银行管理铸币厂的钱币制造,发行,收税所得亦进入银行,先生可向泰西之人询问银行之事,最好能有懂银行的西人帮助组建,可任命其为户部主事,如确实可用,侍郎亦可期。”这已经算是很大的官了,副部长了,相信西方人也会动心的。
徐光启心里的怪异更深了,他一一答应下来,然后两人各自施礼分开。一出宫门,徐光启吩咐车夫去太仆寺,直接找到他的朋友太仆寺少卿李之藻,李之藻正在与人下棋,先告了声罪,迎他进了书房,叫仆人上了茶,让他稍等一下,就继续去下棋了,徐光启知道他爱下棋和打麻将,不下完这一局是不行的,只好坐下来等他。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李之藻终于战胜了对手。他进来拱手再次道歉:“子先兄,确实对不住,你来时只下得一半。”
徐光启也不和他啰嗦,让他屏退下人,将朱啸启和他说的话复述给他听,他记性甚好,虽不能完全相同,但相差已是极为有限。说完后,就端茶喝了一口,看向李之藻。
李之藻听完之后,沉思半晌,有些不确定地说:“太孙殿下无职无权,这些安排,做了也没有用呀?”说完瞟了徐光启一眼。
“振之所想,与愚兄相同,太孙殿下天纵聪明,刚才所说之收税,铸钱,银行之事当可见一二,然为何竟不知此等样事非他所能为也?二者相差如此之大,是何原因?”
李之藻点点头,突然心头一动,看向徐光启,只见徐光启也正看向他,他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嘶声说道:“难道……?”然后立刻收声,徐光启点点头:“我亦疑如此,所以才会与振之一起参详。只是太孙如何知自己很快可以为天子?”
两人都是信教之人,对于神鬼之说已是不大相信。而太孙要很快上位,按常识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前面还有两个人,即便万历很快回归天主怀抱,还有太子呀。总不可能太子登基后也很快去世吧?两人都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有一个问题,就算如此,太孙如何知道呢?
两人商量了很长时间,都没能得出结论,要不是朱啸启太小,人权皆无,两人都要怀疑他准备篡位自立了。最后只能认为,太孙聪慧无比,但仅限于对物事的认识方面,而对人事的了解应该还是一窍不通,其实两人从太孙的话中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没有办法解释,只好自己这样先骗自己罢了。
先抛开这件事后,徐光启请李之藻帮助设计铸币章程,自己设计收税事宜,至于银行的章程,还需要与传教士商量,还要与懂钱庄的人商量,然后才能开始制订。
李之藻本身就对算术有兴趣,和利玛窦合作编译了中国最早的西方算术译著《同文算指》、《新算法书》,所以铸币章程的制订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所以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何况,等到太孙殿下真的上位,那这些事可都是功劳呀。
徐光启告辞回家,家人递上一封信,是澳门送来的。信是金尼阁修士写来的,他提出既然太孙殿下对传教有兴趣,那可否请殿下邀请新来的传教士来京师视察,当然,旅费自理,只用殿下名义即可。
第二天徐光启将信呈给朱啸启,朱啸启想了一下,这是个好事,于是要他回信,主要表明这几个意思:一是朝廷要买大量的红夷大炮,指明是要重达千斤的火炮,或者新式的佛郎机炮亦可;二是上次说的精通远望之镜和大炮制造的教士要带好这方面的资料,另外尽可能地携带泰西书籍并翻译人员;三是如钟表匠及造币机的资料和工匠已到,则一定要随着教士一起来北京。至于买火炮的钱,到了京师就会给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