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那艳红衣衫衬托下确实○声音清润莞尔,语调却如雪似冰。
昭岚见她难以亲厚的模样,估计对方也不欲多言深交,便也不再虚礼客套,逶迤敷衍,直接问道:“姑娘屈驾敝府,可是同在下有事相商?”
她果然也就开门见山回应道:“正是。”由身侧女子接过茶盅放下,垂目轻轻理了一下裙衫,再抬眼问道,“公子可知,你已欠我两个人情?”
“哦?姑娘此言从何而来,在下怎不自知?如果没有记错,今日之前,似乎在下同姑娘并无交集。”昭岚清浅笑语,还故意凝眉侧头思量了一下。
“呵!”红衣女子冷嗤一声,道,“素闻公子美誉在外,竟不知也会这般矫情。方才见面已露相识之态,如何现在倒故作不识推脱起来了?”言语间似有微微不满,面上却依旧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
昭岚扬指朝厅外的车马仆众随意一指,感慨笑道:“姑娘的做派,想不知道也难呐!”
红衣之人身后的女子齐齐噎了一下。以前根本就不曾有过这样排场,却又解释不得,会露了自家的短。这什么昭岚公子奸诈得很,分明左右搪塞。其中一个略微有些不适应地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别滑了。
红衣女子看着那温雅之人,心道,你这话已然有所指,还说不识?果然人不可貌相。
闻见昭岚赖皮的味道,她身后一个容色冷峻的忍不住开口讥讽道:“公子当真健忘,我便失礼替自家主子提醒公子一句,公子当不曾忘了两年前对战永宁侯一事。非小女子替主人揽功,当日若非我家主人带人从旁相助,只怕瀚宇皇朝的远征军就算是胜,那也只能是惨胜。”
昭岚闻言看了那女子一眼,挑着眉梢朝红衣之人勾唇问道:“哦,姑娘是这样以为的?在下虽不敢自称见闻广博,倒也知道,一役之战恐怕并非一场角逐可以定论吧。”
红衣之人身后又一女子忍不住不满地嘀咕道:“一场仗一打,人都死绝了,此后哪里还有兵力继续对敌?!”
身前坐着的人没有喝阻那女子,显然是赞同的。
昭岚歪头想想,摸了摸下巴道:“听着好像是有点儿道理。不过,平定永宁侯是陛下御驾亲征,领军的是姚将军。姑娘怎的将这笔账记到在下头上了呢?还有,当时陷得最惨的是纪彪武,姑娘算得他的救命恩人。他现今已是大将军,总领远征军,也是有些身家的人了。近日正好在京述职,姑娘讨要人情,不如找他?”说完未觉一丝不妥,坦然笑看红衣女子。
那女子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心里却是狠狠跌了一跤。比对眼前之人和素日耳闻,她几乎疑心,今日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地方找错了人,还是眼前的人本是他人易容冒充的?而且,怎会有人连耍赖都赖得这么优雅自然?
嘎吱。艳影身后传来一声细碎的咬牙声。
红衣女子敛了敛心中讶异,轻言道:“据小女子所知,当日远征军受困乃是细作泄密以致中了敌计,否则小女子也无处作为。”说着盯着昭岚看看,却只见他温尔无语待着下文,只好继续道,“体察不严,计策疏漏,中计之后又无良策及时解困。似乎,这和军师、参军脱不了干系。坐镇帐中,看着同袍兄弟死伤,是不是该担点儿责任?陛下的军师不是昭岚公子又会是谁?”
昭岚虽是笑颜未改,静静看着她,心内却因她的话勾起无限思绪。
平定永宁侯之战中,虬枝岭上一场最为惨烈。正如她所言,若非她带人从天而降,远征军果真即便胜也是败。除了亲随,更没人知道。饶是有人相助,瀚宇新皇的小命还是差点儿撂在那片鲜血染尽的土地上。众人眼中银剑金甲奋勇搏命的人,转进帐中便合眼倒下。差点儿一睡不醒,就此长眠。
如今想来,记忆里只剩下满眼的血和满腔的恨。不是中计险些战败的耻辱之恨。是实实在在对人的恨。超过战场上相对而立,各为其主,对敌人的恨。那是对人性的恨。
这世间就是奇怪。有人不过受了点滴之恩,或你对他的好只是客观情形里习惯使然,他便可毫无怨尤替你去死,扯着你的肺腑生生疼上一辈子。有人受尽恩泽,却因不甘居下的嫉恨甚或只为贪念不足的**,便随时可以卖了你,将你剥皮拆骨,啖肉饮血。更可耻地拉上无数肝胆相照的无辜之人,践踏那些朝夕相伴的赤诚信任。
昭岚的眸光闪了闪,像似为躲避责任却实则因为其它,总之想避开此话题,压指抹着茶盅杯沿问道:“姑娘说是两次人情,可这说来说去,在下也只听出一桩事由啊?”
“眼下不是?”那冷峻女子从鼻中轻嗤一声,替座前的主子反问道。
“嗯?怎讲?”昭岚故作茫然,再反问回去。心里自是有所猜测,却绝不会自己先说。对方是来算计的,还不知道要开什么条件呢!
“陈阁老嫡孙和唱曲儿的文英姑娘之事,公子总不能再推说不知了吧?”女子说着,冷峻面容上也不由难掩鄙夷之色,显然对昭岚一直在打太极甚是羞恼。
“嗯。这事我知道。”昭岚点点头,随即又撩发轻笑道,“可是,这事同在下欠这位姑娘人情又有何关联?好像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是。相助文英瞧着的确和公子并无直接关碍,但因此引发的后事却非别传小纪,公子再不好推脱获益受惠的。细论起来,公子不光是欠我人情,还是很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