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阳帝在上座看着二人的言行举止,心内讽笑道,冯良工呀冯良工,朕平日未尝对你有何疑虑,此刻你倒自己跳出来趟这浑水。若叫朕知你心存不轨,可别怪朕不肯心慈手软!
冯良工想了想,仍旧不肯死心,又朝上禀道:“请皇上恕臣失礼,恐是姑娘年少脸嫩,羞于叫人验看。况且,那胎记斑痣随人长成总有些许变化,难免失了准性,不验也罢。臣还有一个万保无一,不得出错的法子恳准验证。皇上,若不嫌臣污了圣目,臣愿与这位姑娘滴血认亲。眼下,此举最为行之有效,也最便捷。倘若果然是小女,臣回去便吃斋诵经,叩谢圣恩。倘若不是,臣也好就此丢开,甘愿为今日惊扰圣驾领罪。”
熙阳帝见他铿锵果决,倒起了疑惑。若是另有目的而来,所言虚假,此举岂非飞蛾投火之举?莫非,他说的竟是真话?且看看再说。
丹影自然也不会爽快认定冯良工所言便是事实,却也疑惑他如此行事的因由与目的,本想回头私底下再对其人其事详问了解,故而并不愿意被他引导行事。只是,今日此等场合,先前她先已仗着女子或有不便之处,推拒了那血痣、胎记验身一说,此刻冯良工求得皇上金口恩准,她却是不好再度抗旨不遵了,只得不甚甘愿地让人在手上戳了一下。被戳之后,一边揉着指尖,一边不由暗自腹诽,果然戳人与被戳很不一样,轮到自己,怎的这般疼!然后,眼光便一错不错地随那取用血样的刑狱小吏去追看冯良工。
刑名小吏取来净手用的水盆等物,包括取血用的银针、茶盏,以及擦手用的布巾,她已借便悄悄验看,并未发觉有何不寻常的异样,所以,此刻格外注意那小吏同冯良工之间的接触,生怕错漏了暗地里的古怪,放过了可以解惑的细微之处。谁知,饶是双眼圆睁,纤毫入目,却并未发现弄虚作假的痕迹。再看看那冯良工,见他面相非是奸佞之辈,又是犹有泪痕未干模样,先前那一番哭诉倒似真情流露,心底不由起了一股别样滋味。只怕他稍后不仅思女之情不得慰藉,恐是还要面对欺君罔上的罪过,忍不住反倒替他生了担忧之心。
不料,出乎丹影意外的是,等那冯良工也滴血入盏,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果有诡异之事发生了。两滴血先后落在水中,起初是分据两侧,各占一边相安无事。片刻之后,也不待小吏轻轻晃动水盏,那两滴血竟然开始渐起变化,由圆圆两滴慢慢拉长,然后,便化身成两尾蝌蚪模样,在水中徐徐移动靠近,最终,居然真的相见恨晚,突地一下子就彼此吸了上去,融成一团。震得丹影当场呆立。
这,好端端的,忽然就整出个爹来了?不可能呐!自己虽然嘴上说是无根,但是自己确是有名有姓,并非没有出处!莫非,是义父诓了她?意欲何为?不可能,不可能!义父对她,那是世间很多亲爹也不能够照做,岂肯撒那弥天大谎在这等事上来骗她!那这,这,这天上掉下来的爹,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边惊魂天外,那边,冯良工却已涕泪交加地叩头谢恩了。
滴血认亲,又是当面净手后使人所为,熙阳帝不能不信,又问了丹影所说的李姓系何方人士,得到的答案自然不会是他猜疑的那样。既是冯良工所言不虚,相关之事自然也就合情合理了,心下疑虑顿消。
丹影虽然惊疑未定,但也暗自思量,便是其中别有曲折,这冯良工总不会是来害她的,否则,这认了六亲之内,出了大事他也跑不掉。遂也不肯当着熙阳帝的面徒生事端,只言简意赅地对上回答问话,余者也再不曾出言多嘴。
熙阳帝本是为的这匕首而来,此事既已明了,自然心中阴霾烟消云散。
那二卿见他舒眉,向冯良工道喜后便立时乘机奏禀道:“皇上,冯大人苦寻爱女多年,今日一朝相认,实乃圣上庇佑,皇恩浩荡,可喜可贺!臣等还向皇上请示,殿下的案子还有这匕首”
“这匕首既是早年无意间留存下来的,朕对冯爱卿也就不予追究了。”熙阳帝挥挥手,想了想又道,“曲曲折折,这匕首倒是同小十一有些缘分。既是现在为他所有,又本系凤家铸造,便给他留着,也全他对凤妃一个念想。其他的事,大理寺不是查问清楚了么?该当如何便如何!”
二人遂明白,池凤卿自然无事了。其他的人,听这口气,也是从轻发落。铁匠铺乃是受命于官,代为打造器物,自然无过。罚些银钱,以示警戒,提醒一干人等老实做人便可。少府监等人的行为也是情有可原,况,也并非开的公差外放先例,责令相关人等自省,象征性地罚些俸禄,着令掌冶署署令等人即日收回那些惹事的东西就是。
池凤卿被从牢中带出,闻言无事自然松了一口气。出来见了丹影,心中一惊,暗怪她不该为了救自己而只身前来犯险。再见她无恙,遂又放下心来,却是感激、感动等等,各种情绪交替而出。又闻丹影与冯良工父女相认,还是因那匕首所引,心中惊奇不已,更也为她感到由衷地开心。
熙阳帝见池凤卿坐了一回牢,似对自己并无怨怼之色,心内安慰。又见他对丹影目光流连,眼生怜爱之意。再思及丹影落难不弃,不避嫌疑地自甘投案,对他倒也是有情有义。心内不禁会意而笑,好一对小儿女。
心下既有感知,暗自琢磨了一回对池凤卿的态度,兼之也对丹影的无畏之举颇有些赞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