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羞得脸热心慌地慌忙着转开脸,城里的人都是疯子!男人疯得没事干就趴在这啥子桌球台子上捣蛋,女人疯得不管大小也不分啥子场合就知道找男人!但她咋的也没有想到,她的两眼躲开了那个长头发披散到两个肩膀的女子亲那个脸面前吊着一绺子红布的男娃子,却又撞上了旁边两个抱在一起说话的男女。当然她不会知道,晚八点的这场电影的电影院里是草庙县城里很多情人们约会谈情说爱的地方。这个巴掌大的县城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能提供给情人们谈情说爱。前些年,草庙后的那条孟河水清柳绿的,可最近这二年给上游的小造纸厂一污染,河水发臭蚊虫簇拥,情人们在那个地方再也找不到什么情调了,就纷纷退回到县城里。有人有眼光,开了个嘭哧啪哧的舞厅给情人们找个开心的地方,但是,开舞厅的这家伙黑白两道都吃不开,舞厅没有嘭哧啪哧几天,就给人嘭哧啪哧地砸了。打那之后,情人们约会谈心说个悄悄话儿,又都回到了晚八点的这场电影的电影院。
小米来回向四周围看了看,很多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双一对的,这些男男女女还不顾人地拉手抱腰的,都没有一点儿的害羞。城里的大男大女的咋都这样呀,一男一女的当着大街上这老些人就敢这样,也不怕给人笑话?她急忙转回头看着电影院那高大的门楼子,也是,城里的男人女人都是这样了,谁又笑话谁呀!她心里冷笑了一下,这个地方,看起来人都人模人样的,也不是个啥干净的地方。
电影院的门楼子很高,赶上村子里最高的树了。这样老高的门楼子又是咋的盖起来的?在驴堆儿集上,见过人家盖浑砖瓦房的,上面要的砖头一个人在下面用一把木板子钉成的锹哧溜哧溜地往上甩,甩上去一块儿,脚手架上面的一个人伸手接一块儿。那是盖瓦房,不算老高的,一块儿砖头甩上去也费不了多大的力气。电影院这样高的门楼子,谁有这样老大的力气把砖头能甩得这样老高?
正当小米瞅着电影院的门楼子想着法子不去想城里的这些男男女女的时候,旁边一阵的吵嚷,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有啥子棍子给折断了一样。她转过头去,一个台球台子旁边有几个人虎虎狼狼地打了起来,手里捣蛋的长杆子也给打成了几截儿落在了地上。有个人给打得鼻子嘴里都是血,但仍挥胳膊蹬腿儿地往上冲,嘴里喷着血沫子骂着嚷着说一个球五块钱赌不起就别赌,赌输了就得掏钱。
这些人是在捣蛋赌钱呀?!
四周围瞅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但是,都是怕逬溅到身上血似的远远地瞅着,没人上前管他们打得咋样了。还有不少人给吓得像给老鼠夹子夹了尾巴,老虎钳子拧了大腿,针锥子攮了屁股一样,吱哇乱叫着远远地跑开了看,甚至有的人给这个场面吓得两腿打着哆嗦顺着裤腿向下拉拉尿儿。两拨子人打了一阵子,其中一拨子大概觉出了真的不是个儿了,给疯狗屁股后面紧追了一样低头洼腰地跑了,后面的这一拨子眼看着追不上了,就把手里的半截杆子照着那一拨子的后脊梁影子拎了出去。那个满嘴喷着血沫子的老几这个时候很骄傲地一手一蹭嘴圈子上的血沫子,指着逃走的那一拨子人的后脊梁影子嚷了一声——“以后老子见你们一回就打你们一回!”口气很像他嘴里喷出来的是别人的血沫子。
买茶鸡蛋回来的张咪儿这个时候害怕得已经紧紧地躲在小米大舅的身边,抖着身子很恐惧地瞅着那些打架的人们。
小米瞅着一场混仗就这样打结束了,嘴角上倒显出一丝看不起一样的微笑,这就是城里人吃饱撑得没事儿就捣蛋赌钱捣出来的事儿!
小米的大舅一手揽着张咪儿,一手搂住麦子的头,脸上也显出害怕来。他瞅着这拨子年轻人结束了这场混仗,很失望似的摇了摇头。
麦子挣开了大舅的手,歪头瞅着嘴里喷着血沫子的那个老几,抬头问了一声大舅:“刚才这些人不是还在一起玩得好好得吗?咋的说打就打起来了?”
小米的大舅瞄了一样这拨子得意得快要疯了一样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向麦子小声说:“咱别管他们是咋的了。”
麦子很不明白大舅的话,但还是向大舅点了一下头。
小米不知咋的了,忽地更觉得城里人要比村子里的人坏多了。不管男女,不管老少,都要比村子里的那些老少爷们们坏多了。虽说自己就进了这一趟城,就在这个城里呆了还不到一个晚晌,可就是这不到一个晚晌见到的这些人这些事儿,就让自己肯定了自己的这个觉得,甚至她还觉得让麦子跟着大舅在这个城里念书识字儿是自己一个很错的想法儿。她向电影院门口的整个空场子上看了看,似乎周围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习惯了这样的混仗,整个空场子上很快又像混仗打起来以前一样,那几个混仗结束了的年轻人这个时候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电影院门前的这个大空场子,只剩着那个摆台球台子的老太太瞅着地上给那拨子年轻人打折了的杆子很没有办法地冲着那几个离去的年轻人翻白眼儿。
小米的大舅转身看了看小米,这个闺女咋的看不出一点儿的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