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的雪还没停,张廷‘玉’觉得天气还不错,在跟隆科多擦身而过的瞬间,便轻轻地一弯‘唇’。
他出了寝殿,下了台阶,便瞧见李德全端着‘药’碗颤巍巍地走过来。
这个老太监跟了康熙这么多年,照顾着起居饮食,也带着魏珠赵昌两个,兴许是康熙‘挺’信任的人了吧?
只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李德全竟然去端了‘药’,到底谁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自个儿清楚了。
李德全在台阶前面站定了,垂首喊了一声“张大人”,口气有些迟疑。
张廷‘玉’叹了口气,似乎还是往日那个忠心耿耿的张廷‘玉’,他看见魏珠跟赵昌都退出来了,里面只有隆科多一个人,外头立刻有‘侍’卫把魏珠跟赵昌拉下去。眼神一闪,张廷‘玉’就收回了目光。
隆科多先头退出去了,刚刚才进去。
张廷‘玉’对李德全道:“皇上还在里面呢,跟隆科多大人说话,遗诏已经下了……”
不管怎么说,张廷‘玉’乃是张英的儿子,张家一‘门’忠心,张英当初乞休的时候还说要在畅‘春’园设宴呢,近些年张廷‘玉’又有李光地提拔,个个都是康熙的心腹,皇帝一党,有什么话李德全不敢说,倒也敢对张廷‘玉’说。更何况,张廷‘玉’这人,向来正道直行,谦谦君子……
李德全忍不住擦了擦眼泪,竟然有些哽咽,兴许是看着主子倒了,也知道将来没戏了。
“老奴……老奴便是有些忍不住……”
实则李德全心底也是有愧的,他眼睛还看得明白,心里也清楚,知道今天有人要动手,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在他看来,张廷‘玉’与自己是同病相怜的。暗暗压低了声音,李德全老眼瞧着张廷‘玉’:“‘侍’奉皇上这么多年啊……”
张廷‘玉’一副隐忍的模样,暗地里握紧了手。
今日也是一个局。
他拍了拍李德全的手,声音也有些喑哑:“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不过是”
“皇上驾崩!皇上驾崩了!”
寝殿之中,忽然传出一声大喊,那是隆科多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一下划破宁静,整个畅‘春’园乃至于整个大清,都要炸了!
李德全手里端着的‘药’碗连着木托都砸到了地上,滚烫的汤‘药’溅了一地,他骇然往前面跑,结果被台阶绊倒,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万岁爷”
张廷‘玉’连忙弯身下来扶他:“德公公!”
李德全张大了嘴,似乎就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望着张廷‘玉’,张廷‘玉’掐了一下自己手,然后掐了李德全的手,道:“这……这……”
他这样的表现,让李德全一下以为张廷‘玉’是不知情的,再说看张廷‘玉’之前轻松模样,似乎也的确是根本不知道康熙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驾崩。
皇帝驾崩的时候,只有隆科多一个人在身边……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德全想到过宫廷之中会出夺嫡之事,可万万没想到有人胆敢弑君!
他悲从中来,手脚并用地朝着寝殿之中爬去……
眼看着李德全进去了,张廷‘玉’脸上悲戚的表情,便骤然消散了一空,麻木而冰冷。
他抬步上了台阶,补服青袖一摆,便已经给旁边的‘侍’卫打了个手势,声如蚊蚋:“魏珠与赵昌两个毒哑。”
旁边那‘侍’卫一躬身,从大红漆柱子旁边悄然退开。
张廷‘玉’似乎什么也没做,这才进了寝殿,不一会儿胤禛来了,诸位皇子也来了,王公大臣们也终于来了,隆科多当众宣读了诏书……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然而‘阴’谋的脚步,还未停歇。
大学士马齐跪在康熙皇帝灵榻下,恍恍惚惚地看了张廷‘玉’一眼,竟然一头栽倒,昏死在地。
他们都无力回天了,张廷‘玉’是忠是‘奸’,到底让人不明白。
只有胤禛,跪在榻前,神情之中竟然带了几分狰狞,然后那种夺位成功的狂喜,也伴随着这种巨大的悲痛降临,让他整个人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然而此刻,再没有人敢看他,因为他是新的皇帝!
八爷胤禩站起来就大声斥骂起来,素日贤王风度全无,更不要说一向鲁莽的老九老十……
康熙生前,他们争斗了许久,死后同样不得安息。
张廷‘玉’面上也是那种说不出的悲痛,心底却忽然想起了当年的康熙,一副钦羡张英有个好儿子的表情。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死了也不过这样罢了。
当晚康熙灵柩过西直‘门’运回宫中,内九城戒严,张廷‘玉’忙完手里的事情乘轿回府的路上,竟然瞧见了几‘门’红衣大炮,便是轻轻一弯‘唇’。
这时,正是清晨,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雪,京城白雪皑皑,一片干净。
初升的日头从东南方向起来,日光斜斜落在轿顶上,大街上安安静静,偶尔听见点哭声,这种时候,该是举国哀痛。
回府的时候,张府里也是静寂的一片,顾怀袖是照常起身的,听前面人来报,便迎至仪‘门’前头,看他淡然如初,却笑不出来。
两个人手握到一起,一句话没说地进了‘门’。
张廷‘玉’是累极了,他略吃了些东西,便去睡了一觉。
顾怀袖不敢吵了他,只出了‘门’,知道现在胤禛的眼线应该已经紧盯着京城各处,必定不敢出差错。
有的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