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船一路都是同行,从通州一直到江宁。
桐城靠近铜陵,上一段陆路靠近长江,整个江南的中心在江宁府,自是金陵六朝古都。
今日行船已至淮安,很快就要进入扬州的地界儿,江宁也快了。
张廷玉他们直接从扬州转道,顺着长江往上,经过江宁、铜陵,上岸之后便回桐城。
船到淮安的时候,张廷玉本来没注意,可没想到半道上船竟然被人拦了下来,说要收过河钱。
张廷玉只道:“不是只有过往的商船才收吗?我船。”
他们的船,要在淮安停靠一阵,上岸采买做补给,无论如何都要往码头上停靠。刚刚一靠,这收钱的就来了。
张廷玉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一路上已经见廖逢源扔出去百多两银子了。
若是普通商户还不会,可偏偏廖逢源在茶行之中算是出了名的人,走南闯北,名字都在河道衙门的册子上,想逃也逃不掉,每次遇见摊手要钱的只能乖乖给。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会轮到自己。
说句实话,张廷玉现在很不想给钱。
但前面的廖逢源一直在给张廷玉打眼色,示意他别冲动。
顾怀袖在船里看着,皱紧了眉头,运河跨越不同的地方,每个地方的规矩基本都是一样的。只是到了这淮安,竟然连普通的行船都要给钱,长此以往什么人有钱过河?
一面是河道衙门的盘剥,一面是漕运衙门的管制,一条运河被两只蛀虫给吃着,也难怪这水面是越来越浅了。
顾怀袖觉得讽刺,她只远远看着没说话。
那边的张廷玉也知道跟下面的人没办法说话,就算争得了一时的理儿,回头来吃亏的还是他们。
这河上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稀奇。
更何况,治标不治本,也是困难。要把这“过河钱”的事情给解决了,可没那么简单。
暂时忍过这一时,回头再议。
张廷玉穿着也就是普通,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所以旁边那差役也是看人不起,轻蔑地掂了掂手里得银子,好歹还是让他们过了。
重新上船,张廷玉却已经直接去了廖逢源的船。
刚刚上去,廖逢源就重重地一跌脚:“说说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啊,我现在这船上装着的东西还不值钱,不算是最要紧的。若是我拉着商船回京城,那事儿可才大了。您瞧瞧方才那小东西的嘴脸,不就是个破差役吗?不管是在扬州还是京城,江宁还是杭州,换了是我的地方,直接一指头捏死他。可在河上,他们就是大爷!”
廖逢源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现在官商已经开始逐渐靠拢,尤其是在富庶江南,官员跟商人的关系可算是相当密切。
廖逢源说自己伸手捏死人,病不是开玩笑。
张廷玉也没想到,过河钱都能收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前几天就已经给过廖逢源主意了,只是廖逢源事后一句话都没说,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
现在,廖逢源的心思又开始动起来了。
他请张廷玉坐下,叹了口气:“您前几日出过的主意,我思虑再三,不敢用。”
“哦?”
张廷玉自然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为难之处,却只作不知,顺着他的话来问。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必要遮掩了。
廖逢源叹了口气:“我一直说我说会馆的第二把交椅,可万青会馆却是我拉起来的架子。您如此心思剔透的人,难道没想过这其中的猫腻?”
张廷玉眉头一挑,一副惊诧表情,微微一按自己额头,仿佛是才想到这个问题:“廖掌柜的若是不提,我全然没想到那个地方去。”
一看就知道张廷玉是早就有了想法,只是不说。
廖掌柜的跟张二公子认识这几年,又怎么可能对这一位的秉性没有所知?
他也就是打趣那一句,下一句却接着方才的话说了:“原本我该是第一把交椅,人家都要喊我这里一声会长,结果平白杀出了个‘沈铁算盘’,我这位置可不就丢了吗?”
沈铁算盘?
张廷玉往日可没听说过,他皱了眉,“这名号我不曾听过,廖掌柜的尽管详细说一说。“
廖逢源这才长叹一声,将前几年拉着人在京城建立会馆的经历给说出来。
原本这廖逢源在苏杭一带乃是相当有名的茶场,本朝万岁爷登基之后就南来北往做生意了,在京城的根基很深,手里也有足够的人脉,三十年以来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南茶业。
会馆是廖逢源跟自己同乡的商人们商定过,约好了建造的。
起初只是修造的一间别院,以供大家落脚,后来觉得地方不够,就扩张成了会馆。
会馆正式落成,已经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
结果那一年,平白出了个“沈铁算盘”。
这一位沈铁算盘,名号可大有来头。
听说这人原本是账房先生出身,也不知哪里发了一笔横财,后来下水从商,竟然一路青云直起,财源广进。
江南向来是鱼米之乡,茶叶、盐、丝绸,也都是江南一绝。
这账房先生,便是卖布匹丝绸出来的,后来生意大了,“盐”这个字太重,不敢碰,茶要稍微轻一些。本朝各地素有饮茶之风,更何况这东西江南不缺,南北走一趟利润极高,所以沈铁算盘很快尝到了甜头,凭借雄厚的财力后来居上,力压廖逢源,活生生从廖逢源的手里挖走了这个茶行万青会馆会长的位置。
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