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张廷玉在江宁可谓是春风得意,江南文风很盛,多的是文人士子动口动笔,往往喜欢拿件东西当彩头。张廷玉大部分时候都在旁观,只有瞧见自己喜欢的东西了,才会参与进去。
不过他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必定是手到擒来。
今儿这紫砂壶,也是白得来的。
顾怀袖听着,笑骂了一声:“如今二爷是比那京城八旗公子哥儿更潇洒了,斗鸡走狗赌钱,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风月场里一进一出,快活似神仙。”
“你又说到哪儿去了?”张廷玉把紫砂壶一放,“整日里便知道摸黑我。这小鬼又是怎么回事?”
说的是李卫。
顾怀袖也坐下来,又看李卫:“那一日我方到江宁,就在茶棚里坐着,瞧见那玉佩从我面前过去的,只是没见着你人。甭告诉我,玉佩就是这几天当了的。”
“二少奶奶所言不错。”
李卫飞快地瞥了顾怀袖一眼,说了这一句。
顾怀袖气笑了:“得,又是你娘没了对吧?”
她一心觉得李卫嘴里没一句实话,在京城的时候,便听他说他娘病重,这时候又说没了,若他娘在世,怎么也不这样说啊。
摸不准这小子是不是又在撒谎,顾怀袖道:“若是你娘病了,带我去瞧瞧你娘,咱们找个大夫给治治;若是你娘没了,你也带我去看看,好歹你这样为着你娘,也算是有孝心,不管怎样,已去者为大,在世之人尽尽心也成,好歹下了葬……”
李卫却道:“方才回去的时候,我娘已被人葬下了……”
这时候,顾怀袖忽然想威吓他,再扯谎扭送他进官府,想想又算了,鸡毛蒜皮小事。
正巧这时候廖逢源那边的人又来请张廷玉,张廷玉叹了口气,道:“跟你老板说,我就去。”
那人奉命来传话,话传到了便走。
张廷玉跟顾怀袖说了一声,便起身去了,他出门的时候原想要带阿德去,不过忽然瞥见堂屋那边的情况,便对阿德道:“回头若是二少奶奶要赶那小子走,你便收留了他吧,看着怪可怜的。留在院儿里打杂做事,怎么都成……”
阿德有些不明白:“二爷您这是?”
“忽地想起来,我前几年也没比这小子好到哪里去。”
张廷玉笑笑,叹了一声。
阿德却陡然明白了过来,他心疼自家爷,只道:“小的明白了,只是若二少奶奶不同意……”
“她顶多嘴上说两句,一会儿骂我两句,你瞧着吧,该收留还是要收留。”
张廷玉多了解她呀?反正家里也不缺钱,多养个人也不妨事的。
阿德送张廷玉这边上了轿子,又回来伺候顾怀袖,却见顾怀袖提溜着李卫的领子。
“瞧瞧你穿成什么样?出去坑蒙拐骗,也好意思说见你娘去?有什么去不得的?要不就是你坑骗我,要不就你自己没脸去。”
顾怀袖皱着眉,眼底带着不悦。
李卫挣扎,很想踹她,不过是平白大路上喊了声干娘,她怎么比自己的娘还麻烦?
李卫真是欲哭无泪,看见阿德过来,便知道自己挣脱不了了,垂头丧气下来:“那我带你去看看……”
很好,达成一致。
这还是李卫头一回坐马车,虽然不敢进去,可跟阿德坐在前面,却觉得很有意思。
他小孩子心性起来,兴奋得不行,还想去帮车夫赶马,被阿德敲了头,叫他安静,别吵了车里二少奶奶。
顾怀袖倒是不觉得吵,她垂眸下来盘算了盘算。
兴许每个对后事有所预料的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诱惑。
也许,这个李卫就是以后的李卫。
她缓缓闭上眼睛,却抠着手指,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原本已经忘记了许久的事情,又浮现了出来。
如今才康熙三十一年,距离那些个爷们闹出事儿来还早得很,只是她本以为四阿哥此刻应当对太子忠心耿耿,不了竟然早就开始了谋划。
最终夺得皇位的乃是雍正,那么这一位四爷,又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对那位子有了野心?
没有野心,不能成大事。
顾怀袖也是有野心的人。
京城张家那边,张英深得皇帝器重,大哥张廷瓒却游走在太子与四阿哥之间,而张廷玉如今不过是籍籍无名的官二代。
至于李卫,怕也只是白身穷小子。
她屈腿坐在车内,敲着前面阿德跟李卫一大一小两点影子,也不知怎么忽然勾了勾唇。
罢了,能争则争,不能争顺其自然也好。
很快,前面李卫喊了一声“到了”,于是马车停下。
顾怀袖下车来,却发现这里果真是一片荒郊野岭,东面便是乱葬岗,西面却有一片坟地,有不少的小土包都堆在那里。
阿德有些慎重,“二少奶奶,要不小的跟他去看,您在这里等着?”
这样的地方,一向是活人避讳着的,怕沾了晦气。
顾怀袖却不是那信这些的人,她只慢慢地扶着青黛的手下来,淡淡道:“死人如何能与活人斗?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倒比我还怕得慌,走吧。”
青黛是了解顾怀袖的,看阿德有些为难,劝他到:“二少奶奶从不避讳这些的,你如今不知道,往后便知道了。”
阿德摸了摸自己头,“往后小的记住了。”
他又回头看李卫道:“你带个路吧。”
李卫点点头,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面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