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钱一眼认出眼前这个小厮,好像是叫程明元,是侯亥在大同这里招募的身家清白的十来岁后生。
这个程明元平常也只是做一些洒扫庭院和粗使杂货。
陶一钱对这个程明元不是很了解,也就隐约有些印象,记得他的名字而已。
“好教陶老爷知道。”程明元笑嘻嘻的道,“小的是广记的人,一开始就是伪装的履历进府。”
“原来如此”陶一钱颓然坐在椅子上,最后一点心防也被攻破了。
程明元也不理他了,径直走到一处箱笼之前,指着道:“程大人,这里的柜子有一个暗格,我就知道要紧东西藏在里头,具体的却不知道,每次洒扫时我观察过,这里会有挪动的痕迹。”
“这就够了!”
程明元是外来的小厮,不是家生子,侯亥自然不可能叫他来做这种隐秘的事,不过每日早晚都是这个机灵懂事的小子进来洒扫。
有这个条件,经过广记训练的特务,很轻松就能发觉出应该留意的地方。
一个身材短小的汉子立刻过去,轻轻推开箱子,没用多久便找到了机栝,随后他取出一根硬铁丝在地上轻轻撬动着。
不一会儿,众人听到咔的一声,暗格便被打开。
“好了,陶先生负责指导,韩相公负责写,然后两人一起看着誊写到正式的折本上。”程云勇看着陶一钱,语气陡然阴冷起来,“陶一钱,敬你就叫一声先生,不敬你,随时能让你成一具尸体,希望你不要自误。”
陶一钱饶是一向镇定,胆子很大,这时也是被吓的心突突跳,赶紧拱拱手,说道:“绝不敢有什么保留,不会做暗语,一切都叫人看不出丝毫毛病来。”
“好,你说,韩相公写,开始吧!”
屋中传来陶一钱的低语和韩庆光写时的沙沙声响,接着便是两人商量词汇口吻的窃窃私语声。
过去半个时辰,最终才定稿,再三检查之后,再由韩庆光誊写在正式的折本上,接着陶一钱指点用印的地方,一切完成后轻轻吹干,然后封妥装盒。
陶一钱一脸疲惫的道:“在下可从来没有这么聚精会神的写过折本。”
“这玩意就是交给皇帝看的?”一个情报司的汉子轻轻低语了一声。
这对情报人员来说有些失态了,不过旁人也没有说什么,也都是好奇不已。
对程云勇他们这一群曾经生活在底层的困苦之人来说,大明皇帝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向来被笼罩在一层神性的面纱之下。
“这奏折直入京城。”陶一钱解释道,“送通政司,转内阁,再入大内,司礼监再送呈皇上,不过皇上对不要紧的奏折不一定看,如果是按惯例处理折子,一般直接是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备案之后直接转下来执行。”
“原来如此。”这一下连程云勇都长了见识,他道,“皇帝也不是三头六臂,天下一定好多事情,一个人怎么可能处置好。”
“所以内阁要争票拟权,阁老们谁掌握大事的票拟,谁便是最有权的一个,内阁不掌部,权利就在这票拟上了。另外,内阁为司礼监所制,关键也在于批红上,内阁票拟的再好,司礼监不批红也没用。”陶一钱介绍了起来。
“受教了。”
眼看一切妥当,程云勇打断了陶一钱的话头,说道:“陶先生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了,现在为止一切顺利,下头还要陶先生的配合。”
“当然。”陶一钱痛快的答应道。
他知道做了眼前的事,自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当下众人依次而出,仍然原路返回,一路上高处隐匿的人也是跟着一起退出来,最终退出巡按驻所门外时再将门锁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半空中已经有微光,程云勇不敢怠慢,带着众人按预先设好的撤退路线走,走了二百多步后,三组的人迎了上来。
程云勇说道:“我们这边一切顺利,你们那边还好吗?”
三组的一人指着地上的几具尸体,苦笑道:“这伙铺兵原本的巡逻路线不在这条线上,今晚不知怎地往这边后门巡过来,没有办法,只得杀了他们。”
“这也是没有办法,不过尸体要带走”程云勇道,“看来我们不能天亮离城了,好几个铺兵失踪,弄不好会关闭城门,我看按照预备方案,先在城里躲一下吧”
众人都没有二话,按照事前安排好的路线,或是掩护,或是直接撤退。
薄暮之中,人们散的很快。
又过了好一阵子,几个和尚敲着木鱼经过,原地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对的痕迹,只有轻脆的木鱼声不停的响起。
清晨时分,勿瓦泰从一处灌木从里探出头来,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他藏身的地方是一处小丛林,马匹藏在林子里头,戴了嚼子,不使它发出声响,而勿瓦泰自己爬到林外,躲在一处半人高的灌木之中。
眼前是大片的开阔地带,碧绿的草原广阔无边,在他右侧前方是一眼看不到边的集宁海子。
这样的美景之上,是叫勿瓦泰无比痛恨的情景。
一个个汉人修筑的军堡台绵延不绝,隔几里就有一个,而且因为长时间的车马往来,草原上已经轧出了明显的羊肠小道。
勿瓦泰知道汉人的勾当,这条羊肠小道将来会再修宽,筑实,夯平,这样的道路就成为一条血脉,将这一片圣洁的草原和汉人的肮脏彻底勾连在一起。
一想到那种情形,勿瓦泰感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