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神节的后一日,是大慈恩寺的“龙抬头”,主殿光华殿也会开启,主持无量法师会亲自为上山求愿的香客们开光赐福。
祭祀大典上献舞的十三名处子已经选出,由宫中的御林军亲自护送至大慈恩寺的宏光泉沐浴净身,再由七七四十九位得道高僧诵经祷告,洗去凡身罪孽,以敬神明。
只是王嫱没想到的是,太学府定下来的领舞之人是白蘅。所以当白蘅独自坐上比其他女子们更加华贵精美的香车时,王嫱扶着马车窗柩的手太过用力,折断了一只丹蔻指甲。
王嫱的车被人拦下,上来的是叶锦棠,她是以捐献功德的香客身份一同前往大慈恩寺的。两人的目光交汇,暗波流动,显然是对彼此共同的敌人达成了一致。
“让宁国侯府的废物凌驾于你之上,姐姐可心甘?”叶锦棠拿过婢女手中的穿花蝴蝶团扇,悠悠地替王嫱扇着风,“姐姐如此人物,却要在她身后做一个陪衬,妹妹心里实在气不过。”
“气不过又如何,她拿齐了三朵白玉梅花,赵老师那也算是过了,我们还能再挑出什么毛病?”
王嫱掩唇笑了笑,经过几番失意,她原先清冷的气质褪去不少,言谈举止间倒多了几分世俗的烟火味。若是白蘅见了,一定会替她可惜,王嫱的美,美在骨,美在气,可她如今这般与叶锦棠打着迂回,与其他争奇斗艳的女子又有何区别?
“哪怕她白蘅条条都满足了——”叶锦棠收了团扇,也不避讳王嫱的婢女,说出的话语越是恶毒,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灿烂,“跳祈福舞的,不还得是清白的处子之身吗?”
王嫱故作惊讶,连忙凑过去捂着叶锦棠的嘴巴,“你我都是世家闺秀,这些腌臜话可不能随便说。”
叶锦棠推开她挡住自己嘴的手,又冷着眼神说道:“听说秦公子也一起来了,先前白蘅在洛城那一闹,害得秦公子三年不得入仕,王丞相也罚俸一年。姐姐更是颜面无光,在大家小姐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叶锦棠倒是学聪明了,字字诛心,句句戳中王嫱死穴,看着王嫱逐渐消失的笑容,她倒是笑得更明媚了,“想来秦公子心里也是一肚子的不平之气,姐姐何不唤来公子问一问?”
王嫱抬眸,深深地望着叶锦棠,似乎想要探究她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叶锦棠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底有些发怵,随即掩饰道:“姐姐,纵使妹妹有私心在里头,但也是真心不愿姐姐被白蘅踩在脚下。白蘅的舞姿姐姐也是见过的,现如今京城里人人皆说她是一颗蒙了尘的珍珠,应当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京城第一美人。”
“就连齐国公家的大公子,这些天也张罗着给白蘅挑礼物献殷勤。”叶锦棠不由地紧握住王嫱冰冷的手,言辞切切,“姐姐,若她再顺顺利利地跳完祈福舞,那以后岂不是都要凌驾于你之上了?”
闻言,王嫱的眸光暗了暗,她缓缓地垂下了头,向世俗的名利妥协,唤来随侍的婢女,冷声道:“去请表哥来一趟。”
大慈恩寺的主殿建在山顶,因着山路颠簸,这些金贵的娇小姐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陪行的是三殿下祁云城,最会体贴人的,几个小姐轮番上去诉苦了一阵,他便下令车队先歇在山腰处的外寺了。
白蘅掀了绯纱帘子,正欲下车,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搀扶。她以为是同行的随侍,于是便将白玉般的手搭了过去。谁知道,她的手刚一搭上去,那只手就蓦地收紧,用力一带。
白蘅美目一凌,蓄起内力反手就是一掌,那人躲避不及胸口就生生受了这一击。
白蘅刚想看看是谁这么不经打,就听见祁云城的声音由远及近,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萧兄,我都说了,不要戏弄蘅妹妹。”
萧叹也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硬挤出一个笑容,“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一掌,可是打到萧某心口上去了——”
原来是他,齐国公那不争气的大儿子。白蘅本不想理他,但萧叹又腆着脸靠过来,“在下受了伤,不知能否借**的香车歇一歇?”
萧叹生相fēng_liú,算是个俊俏的长相。但白蘅自从见过云楼的真容后,一般人是入不了眼了。她看着萧叹这眼巴巴的讨好模样,秀眉蹙了蹙。心道:这人不是有病吧?
京城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东白蘅,西萧叹。小的时候,白蘅和萧叹曾聚众斗殴,两人旗鼓相当,战况也是惨烈。后来还是祁云城出来讲和,以十二长巷为界限,两人划了地盘,井水不犯河水。在太学府见了面也是互相吹鼻子瞪眼,谁也不给谁好脸色。
萧叹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件,是个做工精致珊瑚手钏,纯正的大红色,没有一丝杂质,在阳光下像是流动的鲜血,正好配白蘅身上惹眼的红衣。
“**,昨日在铺子里瞧见这只手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还望你不嫌弃,收下我的一点小礼物。”
萧叹将它递到白蘅跟前,白蘅一脸懵懂,回头望了望一脸无奈的祁云城,心里明白了几分。
“我不要。”
萧叹露出失落之色:“为何?”
白蘅道:“成色一般,配不上我。”
萧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这可是东海出产的红珊瑚,寻遍大夏也就不过十株,竟然还遭了白蘅的嫌弃。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想来自己还是有机会,于是道:“是我疏忽了,我回去一定吩咐下人,挑选更好的礼物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