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茯苓回到西厢,正在煮茶的画眉,抬头见她面上薄怒未褪,双目隐隐泛红,便压低声音问道:“谁惹你了?”
茯苓闷哼一声,把托盘放下,拿起越窑青瓷罐,从里挑出些饴糖放在小碟里,嘴里叨咕:“除了彩春那个不识好歹的,还能有谁?”虽说没在彩春那吃半点亏,但她还是觉得憋屈,嗓子里像是堵了棉花,难受的要命,“她呀,妄想着回小娘子跟前伺候,谁稀罕呀!”说着说着调门拔高了。
玉姝正在屋里绣花,听见茯苓说话带着火气,蹙了蹙眉,唤道:“茯苓,你进来。”
茯苓快手快脚把瓷罐放下,端起托盘,挑帘进去,“小娘子……”
画眉神情一肃,舀出茶汤,跟着进来。
玉姝把针线放下,问她:“彩春欺负你了?”这院里敢欺压茯苓的也就是彩春了。
茯苓摇头,“没有,她没欺负我……”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听完了,画眉长舒口气,打趣,“茯苓这张利嘴也是够尖刻,亏我还为她担心。”
茯苓蹙起眉头,倒豆子似得又说道:“她一个婢子,凭什么给小娘子气受?等我回别院告诉阿翁彩春都是怎么对小娘子的,看阿翁能饶了她!”
玉姝莞尔,原来茯苓是在为她抱屈呢。重新拿起针线,道:“此事,我自有筹算。待会儿把鸳鸯叫来,我有事吩咐。”
茯苓愣了愣神儿,应了声“是”,便不再多言,把醍醐饼、香糖果子摆好,又道:“小娘子歇一会儿吧。”
玉姝吐口浊气,“要赶在回永年县之前绣完呢……”秦王妃亲手做下中衣鞋袜,她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这幅闺阁绣是玉姝亲手起的图样,几朵含苞待放的小荷,红色蜻蜓驻足其上,清雅灵动。
茯苓知道这是绣给王妃的,也不再劝,与画眉依次退了出去。
翌日上昼。厢房里静谧安详。
池昊半倚在床上,闭目养神。幺妹坐在床沿,拿个小绣绷子,穿针引线,一阵功夫绣出朵粉润润的桃花,幺妹特意捧到池昊眼前,问,“哥哥,好不好看?”
池昊张开眼,瞧了瞧,笑着说:“好看。”继而又问,“你昨日去后院怎么跟谢小娘子说的?”
“就那么说的呗。”幺妹放下绣绷,忍不住抱怨,“她那规矩大着呢,还得婢女传话才让进。”
池昊挑眉,“哦?你没问问彩春,谢小娘子是何来历?”
“问了,姐姐说就是普通人家。”
池昊哭笑不得,道:“普通人家哪能养得起医女,彩春糊弄你呢!”
这话幺妹不爱听了,一本正经申辩,“彩春姐姐对我实心实意的好,才不会糊弄我呢!”
“幺妹,你怎么还犯糊涂?”池昊气闷难当。
幺妹没要下身契,憋闷的不行,“哥哥,你管她什么来历,我的身契还在她手里捏着呢!”
“身契?”幺妹要不说,他还忘了身契这码事。
幺妹生怕池昊误会彩春,放下绣绷,柔声说道:“彩春姐姐一心为我打算,要帮我把身契要出来的。我俩去了,没说上两句话,她就给我打发回来了。哥哥你看,彩春姐姐真是处处为我着想。”
三句话不离彩春?!
池昊面露不悦,眉头皱成川字。
“哥哥,我可不愿给她当婢女!”幺妹说着说着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那彩春才是害人精,挑唆幺妹去给自家主人添堵,这种婢女,谢小娘子万万不会留她。偏生幺妹听她欺哄,拿她当成了亲姐妹。池昊胸中郁气难消,冷哼一声,“你不愿意?你可别忘了,是谢小娘子拿三贯钱把你赎回来的,你理应报答谢小娘子才是,哪里轮的着你不愿意?”
幺妹没想到哥哥反而帮着玉姝说话,更加委屈,“哥哥,再怎么说,你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能使唤救命恩人的妹子做婢女呢?”
“救命恩人?别整天把救命恩人挂在嘴上。我是救了她不假。谢小娘子也救了你,不光救了你,还让我们在此处容身。况且,我救了她,不等于你就能不知好歹,对她恩将仇报。
你以后别跟彩春凑在一处!父亲虽然只是一员户曹,可你也是清白人家的小娘子,怎好与她姐妹相称?”池昊这话说了不是一次两次,幺妹就是不听。
“哥哥,还说什么小娘子?我都是婢女了。”一提这茬,幺妹堵心堵肺的难受,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池昊轻叹一声,指腹抿去幺妹泪珠,“好了,别哭了。谢小娘子不简单,就算你想给她做婢女,她都不稀罕。等过几天的,我去跟谢小娘子讨了你的身契回来。”
“真的?”幺妹目中含泪,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我寄人篱下,千万不能无理取闹,惹谢小娘子心烦。否则,就算天大的恩情,也不够挥霍。”
幺妹点点头,抹了把脸,乖巧答应,“嗯,我省得。”
她总算能听进去一言半语,池昊也放心不少。
幺妹起身想给池昊倒杯水喝,摸摸茶壶都冰手了,说一声,“哥哥,我去取些热水。”便开门出去。
彩春气恼够了,思前想后,觉着还是得再想办法回后院才行。倘若阿翁日后知晓,可没她好果子吃。打定注意,彩春便守在后院门口,琢磨着茯苓不听她说就算了,直接哄小娘子不就行了。
正想的入神,后院门哐一声大开大敞,惊的彩春身子一颤。
打头出来的,正是大力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