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来到城下。先见一个硕大的石刻牌匾,写着法华城。
守门与有功业职司在身的和尚,在佛门称法僧。多修有神通,法力高强,伏龙降虎,不在话下。反之则称元僧,在佛门地位最是卑微。
车队之中,领队的几个和尚,便都是元僧。属于半路出家剃度,不熬个十年,绝难出头。称之为砥砺,实则大多和尚,心中根本无佛。而在商州苦寒之地,做什么能强得过和尚。故佛门底层,大多元僧原本都是痞子、混混。做和尚,大抵是为了温饱。
元僧在佛门地位卑微,自然不受待见!
守门的两个法僧,长得颇是伟岸。扫了一眼几个元僧,微有轻蔑之色流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延误时辰,禅师怪罪下来,谁来担待?”
这却是管得有些宽。
几个元僧心中暗骂,却也不敢与之如何,赔笑道:“方才大雪封路,车马难行,不得已延误,还望师兄不要怪罪……”
在佛门,尤其是法华宗,当个火工弟子,也要比守门的威风。偏他们连火工弟子也做不得,受人白眼,也是白受。
左边一个法僧,径来到方才晕倒的车把式前,喝道:“起开!”
车把式不过一介凡民,连元僧都不如,只得侧身避让。
法僧掀帘一望,神色微变,马上又放下来,挥着手,急声催道:“走走走……”
领队元僧心中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入城。
法华城也算得繁华,沿街商铺密集,幌子招展,人流往来,吆喝四起。与他州稍有不同之处,便是香烛生意甚是兴隆。不过,古怪的却是,所有人见到马车过来,都害怕地闪躲,原本密集的人流,生生挤出一条过道来,所过处,尽皆鸦雀无声,好似时光静止。
车把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玄灵引正种在他体内,操控着他的言行。苏伏本体则躲在车厢底下,以那些法僧的修为,还不足以觑破他的行迹。
混入城来,本体原本打算跟随车队,去一探究竟。只听方才法僧说,禅师怪罪云云。既称禅师,必是真人境的僧人。为免暴露,他改变了主意,在一处拐角,本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人群。玄灵引则仍操控车把式,跟着赶车去。
一面散开本识,将本土人言行举止揣摩个七八分,便远远缀在后面。
车厢里头,他探测过,是一堆黑漆漆莫名之物,像极了排泄物,虽无恶臭,却有种极为古怪的气息。
硬要道个所以然来,就好似生灵的愤怒、憎恨、悲伤等等负面情绪混合而成。
车队愈走愈是僻静,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幢寺院外。比之中央古刹,少了些庄严肃穆,却多了几分清幽。
那几个和尚熟门熟路,领着众人将车赶到寺院后门,有条小路,恰能通车马。车马赶到内廷,领头的和尚自怀中取出数枚银锭子。
数个车把式与伙夫见之眼睛一亮,眼见酬银就要到手,此趟辛劳,总算没有白费。
“记得我和你们说过的话么?”几个和尚对视一眼,领头的语声莫名低沉。
“记得记得,大师说过,沿途所见、所闻等,一概不可对人说起。”一个年纪稍大的,直勾勾盯着银锭子,无法挪开眼睛。
“你的记性很好,——你等可知,甚么人才会永久地保守秘密?”
领头话锋一转,手中银锭子突然溶解,噗噗噗地化成银水,洞穿了这十数个凡人的脑颅,红的白的,顿时流了一地。
“死人!”
他自问自答,脸上露出些许残酷:“听命行事,莫要怨我。——搬他们上车!”
几个和尚对此已是司空见惯,早已麻木,便将尸体都搬入车厢。
这时几个着明黄袈裟和尚,簇拥着一个着黑袈裟的老和尚自内堂出来。老和尚低声念了道佛号:“无量吾佛,你等劳累,自有功业计较,须知报以修罗心,方能修大道。”
他的手中结着一串佛珠,正一颗一颗捻着。他身边的几个和尚,一言不发地去赶车,将车子又赶出了内廷。
“禅师,弟子一路过来,有几个凶魔甚是猛烈,”领头的和尚斟酌言辞道,“会否波及法华城?”
老和尚道:“此事无需你管,自去后房歇着便是。”
……
却说苏伏附身的凡人,身死气绝,玄灵引没有生灵识海供给养分,宛如失去生机的花草,顿时枯萎消散。
不过消散之前,硬是支撑了半刻之久,暗中观察到,马车被赶到了中央古刹下,靠北城僻静处的一道门前。门里不知通往何地去,玄灵引未及仔细查探便已消散。
这法华宗行事,有着大门阀的手段,却没有佛门的慈悲。法华宗地处五大洲外,已不屑掩藏行迹了么?若不是中央高塔神秘莫测,他真会怀疑自己不小心踏入魔窟,来错地方了。
沉浸在思绪中,细细捋着各种线条。首先是沿途那些和尚与凡人,显与城中不同。至于区别在何处,一时之间,无法准确言述;
二者城中虽热闹,却也没有所谓“举行法会”的迹象,缺少节庆的喜氛;
三者城中凡人虽表现自然,却仍可观出一丝非同寻常,这一点,从马车经过时,他们惊恐闪躲就能看出来。他也利用玄灵引探过,记忆之中,他们其实并不知马车里装着些什么,不过前些日子也有一个车队入城,不当心打翻一个车厢。
当时死了数万凡人,人们对这印象深刻,是以本能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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