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辕闻讯到场之际,纥石烈桓端早已离去,村子里面一片混乱,除了残兵就是败将。
徐辕扶起狼狈不堪的史泼立,惊讶于他们大半都还活着:“纥石烈桓端走了多久?他竟不曾大开杀戒?!”
看史泼立受伤倒霉的样子,徐辕也不忍质问他,谁教你私自设伏、暗杀纥石烈桓端诸如此类的话了。事实上史泼立这次的行动欠妥,事先并没有跟徐辕商议,他可能也有预感徐辕不会赞同。
“纥石烈桓端他,闻知楚风月爱慕天骄之后,失魂落魄似的说走就走了!”史泼立气急败坏地说,“我原想背后扔他一枪的,但怕扔不准反而引起他杀机。于是便算了,唉!功亏一篑!”
其余的话暂且都淡去,徐辕陡然听明白了第一句,这一惊更甚:“四当家?什么?什么爱慕?”他显然难以置信。这类纷扰常年与他徐辕无关,何况对方是楚风月……
“唉,楚风月……我实在不知怎么说她好!”史泼立忿忿,“说她是我们的人吧,却害我们功亏一篑,可说她给金军卖命吧,她适才又给我拦了一刀!”
“受了伤?”徐辕一怔,略有所悟,看史泼立点头,续问,“去了何处?”
“不知道,似是往那边树林的方向跑了吧?”史泼立指着南面树林说。
徐辕即要去找,史泼立却还是扯住了他衣袖:“唉,天骄,你也别怪我小人!还是多带点人马一起去搜,万一这还是一场苦肉计?金人放长线钓大鱼,不知会放多长的线。”他又絮叨了很久。唉,不怕小人多心,就怕笨人多心。
徐辕听这里的百步穿杨军叙说过了来龙去脉,大致可以推断楚风月没有出卖史泼立――虽然只是大致不能肯定,但徐辕不会连这么点胆色也没有。领着些将士一起去林中搜寻她时,他一时心急走着走着就跟他们分开了。
一时心急。说实话徐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这么急。就算史泼立没说楚风月爱慕他的话,徐辕也定然会去找她的,深夜山林里极不安定,气候又是这般恶劣……那时那刻,徐辕心里早没了先前叱咤风云的楚将军,而满脑子想的都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农院中柔美婉约还忧愁的江南女子……
终于,听到邻近的树后有抽泣,循声走去,果然是她,藏身于这个光线最弱的地方。
徐辕举着火把驻足这里,一时心头充满了怜恤,俯身,伸手:“回去吧。”
“不。不回去。”楚风月倔强回答,拼命掩藏眼泪。眼泪这东西怎能随意有,挂在自己的脸上,却是给别人看见。楚风月的际遇里,没有“示弱”两个字。
“四当家将事情都告诉了我。”徐辕道。
“对不住,我完成不了你们的计!”楚风月冷笑一声,“因为我不够无耻,那个人毕竟是我师兄。”站起身来,头也不回:“所以,天骄还是走吧,我和天骄,注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做得没错,换做是我,也不会杀他。若你答应了四当家,才跟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徐辕微笑,抢上一步按住她肩,“正因你没有伤害纥石烈桓端,我才完全相信了你已经改过自新……所以,我没有怪你,别人也会原谅你,风月。”
她双肩一颤,不知是因冷风过境,还是因为他。“你,你叫我什么?”
“?”徐辕一愣,“不是你要我叫你风月吗?”
她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徐辕忽觉得自己手上粘稠:“对了!你受了伤!”明明他手上沾满了血……
“不用你看!”楚风月刚转过头,就猛地避开几步,侧过身去,带着些许悲愁说,“我只是……想惩罚自己罢了!这伤,别好了!若能死,就死了算了!”
“嗯?这是什么话?”徐辕……完全不能理解。
“我就觉得,这世界不公,我本是江南人,为何要到中都去,在金军里摸打滚爬这许多年,最后反而被同门的师兄害。好端端的自己的暗器射伤自己,沦落到要被宋军的主将救,救在敌营里。救就救了,何故还要对自己那么好,好到听见我说翡翠好看傻得去河里找石头还不止一次……可偏偏,我在对他动心之前,杀过他那么多的战友和兄弟,我,我该如何是好?”楚风月噙泪看着他,虽然两个人站得很远,心却在这一刻空前靠近,“我原以为,有救赎的机会,可是杀师兄和自己的麾下,我却万万下不了手。四当家说得没错,天骄不会喜欢一个来路不正的女子,那楚风月就不再去金营做将军了天骄会信吗?风月如果说为了天骄可以放弃一切,再不管那金宋之分,天涯海角都追随天骄一起,天骄会完全不在乎我过去的作为而接受我吗?!”
“嗯,会。”徐辕说,说罢才意识到楚风月问的是会不会接受她的爱。他方才是想答会不在乎她的过去的,哪想到连着把所有的都一并答了,霎时,冷场。
所幸正巧那时,一场暴雨不期而至,打破了这份僵持的尴尬,徐辕生怕火被风雨浇熄,思及适才路过一间山亭,理应可以先去那里避上一避……想到就做,当即拽着楚风月一起离开。
楚风月因他答“会”也懵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已被他拉着一并往那边亭子里去。孤男寡女,于是同坐在暂时生成的火堆边上,沉默了许久一直都不曾说话,唯能各自看着雨幕希望它快些停了,但时间过去得那么慢,雨也丝毫地不通人性……
最终,楚风月苦笑了一声,站起身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