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的穆陵关,旌旗猎猎,秋风飒飒,再不见昨日铁骑滚滚,弓弦阵阵。
战之初,是刀,是箭簇,是兵马,战之后,刀卷了刃,箭断了身,兵与马,残骸埋入地下,气势万古长存。
雄关扼其口,崇山收其后,层层设防,易守难攻――不过,这些都不再属于金军。
据称,轩辕九烨闻讯后怒斥仆散留家糊涂,为区区一个郝定而移开重兵,然而,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郝定很能打!脖子挂着彩,也能扯着仆散留家脚后跟,帮林阡、海争取了这攻坚的最宽裕时间。
此刻,吟儿站在这堡楼上,淡笑看风云,候林阡回归。她应是这里心境变化最大的人了,昨日还是个人质,今天,却回归一盟之主,翻阅着这山川纲领。
“主公!”守关将士,见紫龙驹载林阡回来,尽皆笑逐颜开。得见盟军大胜,林阡面带赞许笑意,眉目里却隐隐含着一丝倦怠,一入穆陵,便将他手中紧扣的头颅撇下,范遇……
他终是杀了范遇,他却怎忍杀这个人。吟儿远远看着林阡身影,数月不见,孤峭感更加强烈,他口中说要拿范遇来祭英烈,可他心里的苦,又有几人知。
待兵将们都散去了,她仍是凝神看着他,看他伫立良久,终于转身上楼,前来见她。她微笑,撇开昨天的风云凌乱不谈,他与她上次相见,还是在平邑据点、为了小牛犊的事情冷战……那时他死活不要小牛犊,而今重逢之日,小牛犊历尽磨难还是这么壮健,由不得他不要了。吟儿忽然再忆清风,隐隐有些悲添,若不是他的舍身相护,小牛犊当时就跟自己一起丧命……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自己的麾下。”林阡停在她身前,久矣,才开口说这样一句,眼中俱是歉疚与痛苦,显然他心中所想也是向清风他们。
吟儿一怔,摇头,心道,范遇的叛变,抹杀了林阡与他数年的兄弟情,也显然给了林阡一个不小的教训和打击,轻叹一声,从身上摸出个丝带来:“瞧瞧,这是什么。”
林阡一怔,忽想起这是川东之战发起之前,吟儿、杨致诚、莫非他们都特别迷信的一种方法,便是把心愿写在这丝带上,扔去一棵据说很灵异的树,扔得越高,就灵得越久,吟儿写下的是“愿执子手,与子执子”。
哪知道被风吹下了,与她一起被吹下的,还有这一条,写着“愿随主公,一生征战,马革裹尸”,林阡重读之时,不免蹊跷:“这丝带,不是致诚写的吗?怎么没有还他?”
“不是致诚写的,是向将军写的啊。”吟儿说时,林阡面色微变,吟儿续道,“向将军外冷内热,其实,他也很爱那些游戏吧,不过大家围着篝火谈笑的时候他都不参与,所以那天问是谁写的时候,他竟不上来承认,还是平邑之战偶然得知的。得知后不久,他便牺牲了。说起来这心愿写得真是不好,一语成谶……”抬头看林阡,“可是,转念想想,向将军他,其实心愿达成了,他临死的时候,是带着安心去的,他这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随主公征战――战死沙场,从来都是征人的最荣耀。”
“清风死得其所。”林阡点头,难掩伤怀,“却终究走得太早。若非我对范遇失察,不致害他如此。”
她没劝他,也不知怎么劝的好,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然而手指乍一碰上去,便触到他背上一大片血,一惊,赶忙扶他坐了个地方,只是有孕近六个月,她刚要给他包扎就觉腰酸,轻轻哎哟了一声。
“怎么?”他从伤痛中醒,发自肺腑问,语气里、面上全是关切。
她知道,劝他的方法是有的,人,都要往前看。她也知道,他终有一天会从这种心境里走出来,时间可以帮他,还有围绕在侧的大家……所以,无需赘言。
“嗯,昨天被苏慕岩胳膊肘碰了碰,头上起了个包。”她一手扶腰,一手去揉脑袋,明确撒娇、索要关心。
“昨天,你实在是不该上前来……就让我被那兔崽子砍一刀,总比伤在你身上好。我的武功,本不需你担心。”林阡疼惜不已,起身来给她看头。
“呵呵,你武功越高,我越担心你受伤。”吟儿笑叹,这真是个大实话。
“结果两人都受伤了,真是难夫难妻。”林阡见她只是皮肉伤,才稍微放下心来,浅笑。
“不是难夫难妻……”吟儿狡黠一笑,道,“是难爹难妈。”林阡一怔,吟儿怕他不允,忙拖住他的手,说:“昨天被打在头上,我就心想,没关系,妈妈被打笨了没关系,小牛犊聪明就好。”
“吟儿。”林阡低声,正色道,“答应我,与我一起,看着这个孩子,健康长大,娶妻生子。”
吟儿嗯了一声,点头:“会的。”不然,向将军就白白牺牲了。
“唉,对了,平邑之战那会儿,向将军给小牛犊提供过一个名字。”吟儿忽然想起,“你看看合不合意?”
“什么?”他一愣。
“向将军说,小牛犊是沂蒙之战来的,正好你又姓林,不如叫林沂,很好听。不管是小林阡还是小吟儿,都可以叫。”吟儿微笑,说。
他果然被她带得情绪大好,凝神听着,神色稍缓:“就听清风的……不过,有了沂,不能。”
“好!”吟儿听他愿给小牛犊起名,喜不自禁。
果然,穆陵关一战之胜负,影响了鲁中乃至整个山东时局。
自九月十五拿下这穆陵关后,沂蒙到潍州俨然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