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推断看来是没错,这句话原原本本透露出,她本意求中立求和平,三天一直在努力抉择,没想到最后谢清发会变卦设局。
然而她终究逃不开谢清发的控制,依旧要带兵将他阻截,林阡蹙眉,心知言多必失,因此说得短促:“分合皆顺心意,无谁对谁不起。”
“我们为的,是吕梁的未来。”她此刻还是谢清发的化身无误,不是躯壳里属于燕落秋的灵魂。
“你可转告谢清发,我敬他的魄力,却忧五岳前景,万一赌输,全盘皆覆。”他心知,谢清发与金军心照不宣地相互利用,却冒着“夙愿达成、但消耗不是最少”的风险,换作他林阡,绝对不敢置麾下于险境。
“时不我待。”燕落秋却云淡风轻这样回答。
说话间,她一时忘了看紧攻势,没发现林阡不知何时起已经逆转困局,势如破竹,得心应手。
林阡起先从逆境中搏杀,还只是掂量对手强弱,待到渐入佳境之时,择强压迫,余威慑弱,端的是切中肯綮,故而能所向披靡。短刀万寓于零,长刀以一驭万,顺利挑开七八道防线,超强刀意,层出不穷,恒长气力,取之不尽。
与燕落秋对话的过程中,他一直思量着如何一鼓作气、彻底终结这火行阵,不错虽然他已经占了上风,但阵法内在能量实在太强,一方有难十方牵动,想要在半个时辰内破阵都是奢望。
果然比登天还难。可是,他必须尽快、尽力,只因海夫妇还在等他!
恰在这时,饶是林阡、燕落秋都无法预料,没有任何征兆,将林阡困在其中的紧密阵型,竟不知何故蓦然出现松动,刹那乱势传递开去,一乱俱乱,整个阵法顷刻分崩离析。
本该调控麾下的关头,燕落秋受惊连退数步,再一回神,大势已去火行阵一旦松垮,攻击力自然大减,林阡要突围轻而易举,五岳众人再想上前合阵,为时已晚根本挡不住他。
燕落秋当机立断,提琴追掠而上,一袭绿影如雾似电,轻飘飘落在林阡身前,七弦乍亮,光如醉意般朦胧,力如酒意般醇厚,拦住林阡去路,伊人面带怒容:“好一个林阡,原不过小人!”
林阡一怔,不解其意,燕落秋将琴一横,清晰可见一排暗器擦过的痕迹,林阡顿时恍然,难怪方才燕落秋后退数步,否则已然身受重伤,这出现在他们对话末尾,不算君子所为,可是,林阡自己明明没有命人向她发暗器……
燕落秋话音刚落,琴弦一震,绕过林阡直冲暗处,琴中银针精准无匹。林阡对那人的存在就始料未及,自是料不到燕落秋忽下杀手,更想不到真有人躲在树后已被伤及,听得那声惨叫,林阡心念一动:“难道是河东的哪路盟友前来助我?”
既然方才那人助他,不论是谁,林阡都不可能置之不顾,也敢于担下罪名,看燕落秋对着树后闪过的黑影再度出击,林阡狠下心来,一刀迎向燕落秋解了那人性命之危,但饮恨刀撞在燕落秋琴旁的一刹,已经承认他和那人合谋,他和燕落秋便注定为敌。
斑驳纹路写在琴弦边缘的桐木。
记得几天以前,也是这琴的主人,潭边月下,为他奏弦,那时良辰好景,此刻黯然萧索,那时嗅到一些琴中诗意般的酒香,沁人心脾,此刻还是一样醉人,却醉得追魂夺命。
星火湾方向,杀声四起,想必正历经不止一场兵荒马乱。
新月初上,默然看碛口当地,也同样是刀光剑影,战斗不止。肃杀之气,升腾弥漫,笼罩着黄河两岸。
叶阑珊端了一碗新煎的药步入帅帐,却意外看见越风已然从榻上起来,正坐在案边写着什么,握笔的手却微有颤抖,脸色也略见苍白,阑珊禁不住担心:“沉夕哥……”
“阑珊,我思忖着,不如趁空,向帮主回封信。我已大好,不必躺着。”越风回答,这般逞强的病人,大夫通常都不喜欢。
阑珊微微一笑,也不揭穿他的故作无病,轻声道:“就算大好,片刻后也得将这药喝了。”
越风正待回答,忽然一阵晕眩,险些握不稳笔,差点就任由着笔杆将墨全化了,所幸阑珊眼疾手快,一把将他连笔带手扶住:“要写什么?我来帮你?”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手攥住他手,明明不那么紧、很快就放开,却令他心念一动,所有意识都跑去她身上,难以置信比吟儿还要贴近,促使他忽然愣在那里,一时忘记回答。
片刻后,才顺从点头,将笔让给她:“只差个落款十六当家越风。”
“好。”她温柔地执笔,写他的新身份。
像不灭的火焰,燃烧在这难忘的夏夜,困倦和疲惫折磨中,他忽然觉得,有这温暖的晚风,有这微黄的灯火,有阑珊做他的双手,哪怕旁边还有一碗苦涩的药,生活也是满足无憾的。
“阑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他忽然问。
她一怔,微笑:“阑珊多大年纪,便认识多少年。”
“这样久……不知碛口枣树的叶子,能否衔叶而歌?”他失神自语。血色苍梧的十几个日夜,陇陕沙场又近十年光阴,阑珊,原来这世上所有的颜色,令我最深刻的还是天蓝。
她一愣,深深看着他,静默不曾开口,却是有所洞察,所以释然一笑。
一段旧曲放在许多优美的乐章里,听上去并不觉得特别动听。可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陡然听到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