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安想,即便自己已经不再够格做陆其华的英雄,但只要她活着。
只要她活着,这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哪怕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着她也好,只要她活着,他便也活着。
那日生死关头,只有陆其华一个人被袁一铭抓来,想来定是没有找到姚晟。
只要姚晟还在,陆其华就在,不然他也没道理抛下下落不明的自己跑来苏州。
思及此,顾靖安看这一路的风景也似乎美了不少。
江边垂柳,绚丽娇俏的秋花,犹如茶楼里初见时她浅浅一笑。
她说,我叫陆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叫陆其华。
到苏州站,阿悔送顾靖安下了车,简洁的关切他让务必仔细腿伤。
顾靖安拍了下他的肩膀,柔和的笑了笑,算作答应了。
这个季节苏州多雨,他怕是再仔细也逃不掉吧。
阿悔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顾靖安,最终也只是点点头做告别。
顾靖安知道,阿悔定是看不惯他如今身上这股子要死不活的劲儿。
他当初义无反顾的跟了自己也是因为阿悔觉得自己是个值得卖命的人,可是如今,自己刷掉了全身芒刺,真像一个书生一样,眉眼温和的浅笑。
阿悔是觉得,这不该是属于他顾靖安的表情。
“去吧,阿悔。处理好我交代的事就回去照顾小月,我身边如今只剩下你了。”
“属下明白,司令保重。”
阿悔说完转身跨上了车厢。
火车在汽鸣声里由缓至极,顾靖安抬手压了压帽檐,转头往城里走去。
他先去的二十四桥,那次来的时候整日阴雨,都没见过苏州的阳光。
今天倒是好运气,恰逢惠风和硕,只是近了黄昏。
顾靖安在二十四桥边的一间旅馆搁了行李,桥边的红豆已经落了荚,几叶裂开的枯荚孤单又骄傲的立在夕阳里,是那样的安静。
上次来的时候,花可不是这个样子;人,自然也不是。
这地方让人莫名的心安,顾靖安想大概是这里更像陆其华,冷静自持又温暖如故人。
他踏上桥头,一只手手轻扶着石柱,背影蹒跚里是瞧不尽的孤独。
到桥拱处,他背倚着夕阳站住,前面的一条巷子的青瓦上落满了霞光,这个时候,其他巷子阳光已经尽斜,独独那个位置是那样。
“小姑娘!”顾靖安微笑着拦住过桥的一个路人,“打扰了,请问那条巷子?”
他指着远处一排泛着绯色的黛瓦阁楼。
“先生是打远处来?”过路的是个不大的姑娘,她一只手攥着自己胸前的辫子玩,笑着说:“那是落霞巷,最是这个时候美,先生可巧了。”
顾靖安像是被她脸上的笑容感染了似的,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从西服兜里拿出一块钱低下头递给她。
“谢谢你,你的头发很漂亮,这个拿去买头花吧,就当是叔叔送你的。”
那小姑娘弯着头看他,“叔叔喜欢送头花给人吗?”
“不是,叔叔从来没有。”顾靖安还微微低着头,手指间轻轻的托着那一块钱。
“那你的夫人呢?也没有吗?”
她还是没有接钱,只一昧的发问。
顾靖安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耐心,他笑着说:“叔叔的夫人可没有你这样长的头发,她从不扎头花。”
“那叔叔的夫人肯定很漂亮对不对?”
她干脆坐在桥上,手托着腮帮看着顾靖安。
顾靖安笑道:“你怎么知道啊?”
“因为叔叔长的好看啊,我还没有见过像叔叔这么好看的人呢。所以叔叔的夫人肯定也好看。”
她倒聪明伶俐,顾靖安心想,比他好看的有没有不知道,可他的夫人倒是真的好看。
他弯下腰将一块钱搁到小姑娘的手里,摸了摸她的头。
又拄着手中的拐杖一步步的往桥另一头去了。
自端午那天算起,陆其华整整消失了三个月,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如今孩子也快五个月了,她能感觉到孩子一天天的在长大。
左右眼睛也看不见了,她要了些宽松的额衣服穿,起初是姚晟给自己找的,她反正瞧不见样子,摸索着穿整齐也就是了。
前几天兰歌来了,陆其华的生活又落到了她身上。
陆其华便是看不见也知道,自己定是丑死了,本来个子就不高,现在腰也渐渐粗了起来,不过幸好她的顾靖安看不到。
顾靖安花了大半个月,走遍了无数条巷子,每走一步,拐杖都会在敲在青石板上,落着脆亮的声音,久久的伴着他。
后来他又遇上了那个桥上的小姑娘。
她还是扎着两只辫子,胳膊跨着一只篮子,里面装满了鲜红花。
可是这条巷子又深,也没什么人经过,她怎么会在这儿卖花?
顾靖安有些意外的笑了笑,走过去问她:“小姑娘?”
“叔叔!”显然她也很惊喜的样子,“你怎么在这儿,一直都没有回家去吗?”
“叔叔已经……没有家了。”顾靖安脸上始终挂着温暖的笑意,“倒是你,这里又没有什么人经过,你卖花怎么不去集市上?”
小姑娘整了整了篮子里的花,顾靖安才看清是海棠。
海棠花,又是这样的巷子。
顾靖安仿佛又回到了北平长安街的胡同里,也是似血的海棠花,陆其华在另一头朝自己走来,身后是长长的花海,当真人比花娇。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