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回到罗雪坞,站在大门口探头探脑往内一瞧,见厅里静悄悄的,依稀从寝室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刘婆子站在一丛芭蕉底下跟她招手。香兰跑过去,刘婆子对屋里一努嘴说:“方才还撵着狗打呢,后来大房的绮姑娘打发个小丫头子送来个帖子,好像明儿个绮姑娘要开个茶会,请罗雪坞这位母夜叉去呢。等那个小丫头子一走,母夜叉就消停了,又打开衣箱开始挑衣裳了。”
香兰点了点头。曹丽环最爱出风头,有了这样跟林府小姐攀缘的机会定不会放过。此时卉儿在窗户里喊香兰的名字,让她过去给曹丽环改明天要穿的衣裳。香兰便收拾心情,回去给曹丽环修改衣裳,暂且不提。
且说第二日,曹丽环一早起来便琢磨着衣服穿戴,鼓足了兴儿要在一众姊妹里拔头份,等用了早饭,便里里外外收拾起来。香兰心里暗暗高兴,这样的场合,曹丽环必然要带卉儿去,等她们主仆一走,怀蕊也在房里呆不住,指定溜出去找相好的姐妹玩耍。她前些日子托刘婆子买来纸张、毛笔并水墨胭脂等物,等罗雪坞里只剩她一个人便可以拿出来作画了。
果然,曹丽环粉饰一新,握着把小扇和卉儿摇摇的去了。不多时,怀蕊也跑得不见人,香兰便将纸笔铺开,凝神静气,闭目观想了许久,方才一鼓作气,画了一枝桃花,刚要画桃花旁的飞鸟彩蝶,便有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子进来说:“环姑娘让姐姐取她妆台抽屉里的那盒子堆纱的花儿过去。”
香兰听了只得匆匆收了桌上的笔墨,到妆台前拉开抽屉,看见有一只描金绘凤的黑漆木盒,打开一看,果然见里面有五枝头花,虽是民间作坊的货色,但做工精致,绢纱都是上好的料子。
因罗雪坞一时空了人,香兰便将刘婆子从茶房唤过来看门,揣着那匣子花儿,跟着小丫头子去。林东绮住在惠丰斋,这一带种了桃、杏、石榴、梨、桂等各色树木,一年四季都有景色可赏,前方不远处还有一处池塘,池边盈盈立着的嶙峋假山与岸上的山石相连,景色十分别致。
香兰头一遭往园子这一处来,不由暗自赞叹,忽见那丫头把她引到假山的山洞前,待钻了山洞,眼前豁然开朗,两边是抄手游廊,顺着游廊直下,便是这惠丰斋的三间正房并四间抱厦,茜窗绿瓦,佳木葱茏,清雅非常。
香兰心里大大赞了一声妙,跟着那小丫头走到门口,有个穿着褐色掐牙背心的丫头打起帘子说:“环姑娘,东西送来了。”
香兰微低着头,眼神不敢乱瞟,只听待客的宴息里传来说话和笑闹的声音,曹丽环正高谈阔论:“……我上次去仙霓斋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件披风和一件袄,就这个价,还是掌柜的说看我是老顾客才便宜的。我在仙霓斋林林总总可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了……”
香兰听曹丽环又在摆阔,撇了撇嘴,低眉顺眼的走了进去。屋里坐了六个小姐,曹丽环正在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见香兰进来,脸色一沉,道:“你怎么来了?怀蕊呢?”
香兰说:“怀蕊没在屋,我就来了,临走的时候让刘妈妈看着门。”说着把那匣子花儿递了上去。
曹丽环想到方才支了卉儿到赵月婵处送东西,眼下身边没个得用的人,便对香兰道:“你等下再走。”把匣子接了打开取出一支,比划着笑道:“这就是我方才说的,我哥哥托人从京里特地捎回来的宫花,内务府责成采买的,我哥哥托人给我留了一盒子,全是时兴的款儿呢。来,你们都挑一支回去戴罢。”说着把那匣**花往前递到林东绮跟前。林东绮年纪既不居长,也不年幼,但因是秦氏唯一的嫡女,曹丽环有心巴结逢迎,便故意让她先选。
林东绮看着十四五岁,容貌清丽,一双凤眼微微上挑,蜂腰削背,形容举止和秦氏一个稿子,透着一股子精明干练,身上规规矩矩穿了白色的缎袄儿和绫裙,头上除一根银簪并无首饰,手腕上戴一对镌刻福禄寿纹饰的银镯,衬得皓腕如雪,捧着一杯茶对曹丽环款款笑道:“既然是这么好的花儿,姐姐就留着戴罢,我有呢。”
曹丽环笑得又可亲又熨帖:“妹妹何必这么客气,盒子里有四枝呢,你们一人选一个刚好合适。妹妹你看我手里这枝怎么样?上头的花蕊还是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成的呢。”
林东绮还要推辞,便听旁边有个细柔的声音说:“这可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呢,在座的大大小小的姊妹,特地的让二姐姐先挑,你呀,可别糟蹋了人家这一番美意。”香兰送上匣子便退到墙角了,闻言循着声音一望,只见炕桌旁正坐着个十三岁上下的女孩儿,瓜子脸,细眉细目,一点樱桃口,看着病恹恹的,却娇弱犹怜,姿态极美,头上一色素白银器,穿着白色牡丹提花暗纹的被子,下着白色棉绫裙,比林东绮的穿戴都要显眼些。
香兰暗想:“汀兰说过,大房庶出的长女林东纨已经出嫁了,还有个庶出的三女儿叫林东绣,想来就是她了。端得是个美人,只是这言语上刻薄些,当众就落曹丽环的脸面。”
曹丽环一听这话,脸色果然变了一变,想发作又碍于对方身份,便强忍下来,装作没听见,招呼其他女孩子说:“来,绫妹妹也挑挑罢。”
香兰的目光顺过去打量,见一个女孩坐在炕桌另一边,满脸不屑的嗑着瓜子,看着跟林东绮年纪相仿,浓眉大眼,琼鼻檀口,生得英气俊俏,头顶只绾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