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亲手为玄烨脱下龙袍,摸见领圈湿透了还未及捂干,背后整片亦如是,不知是出了多少汗,所幸是一路暖轿送回来,但凡吹着一点风,必定要着凉。
此刻什么话也来不及问、顾不上说,先给皇帝换了衣裳,玄烨疲倦至极地靠在榻上,直到浑身干爽舒适,暖烘烘的热炕在身下烤,舒舒轻声问他:“饿不饿?”
玄烨摇了摇头,抓过舒舒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额头。
皇帝的脑袋冰凉,舒舒也不知该是发烫好,还是冰冷来得好。可她看得见,玄烨的脸色正渐渐缓和,纵然他刚才在门外还有心思嘲笑自己是傻子,也是顶着一张铁青晦暗的脸。
舒舒跪在脚踏上,将脸贴在玄烨的胸膛,她听见皇帝的心跳,一下一下,强壮有力。
“朕,一定要杀了他。”玄烨手中用劲,捏得舒舒的手生疼,她咬牙忍住了。
玄烨也很快意识到绵若无骨的手被捏得可怜,坐起来,将舒舒拉在身边搂在怀中,实打实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馨香,叹了声:“舒舒,活着可真好。”
昨晚玄烨说,若今日不去鳌拜家中走一趟,将来便再无机会,这是尚年少才具有的勇气和魄力。
即便鳌拜死了,必定还会有权臣出现在朝堂中,但那时候一切都不同,皇帝亦无须再行危险之事。而这一次,他是要向天下证明,年轻的皇帝无所畏惧。
“他躺着,只露出一颗脑袋,全身都裹着被子。”玄烨说,“朕是突然去的,他没有准备,可那张脸,瞧着比朕的气色还好些。”
“是。”舒舒专注地听着。
“就当他是病愈了吧。”玄烨冷笑,“可是他们忙中出乱、百密一疏。”
舒舒的心,跳得飞快,但听皇帝说:“桌底下藏了双龙靴,露出半截靴筒,明黄底,五爪龙。”
“班布尔善,果然将龙袍孝敬给了他。”舒舒恨道,“皇上说的正是,鳌拜若无谋逆篡位之心,又怎么会容许班布尔善这样的小人出现在身边。”
“当初朕要杀班布尔善,皇祖母劝朕不要动他,就由着他去巴结讨好鳌拜。”玄烨道,“皇祖母就是要激发出鳌拜这份心,把他引上绝路。”
“皇上,您打算几时动手?”舒舒道,“鳌拜病愈上朝的时候吗?”
“不,再迟些。”玄烨道,“朕要给一些大臣时间,让他们好好想想今天的事,让他们明白该站在哪一边。鳌拜一党虽然可恶,可也不乏被逼无奈的无辜之人,只要对朝廷对国家有用,朕可以既往不咎。该死的必须死,不该死的,就活着赎罪。”
过去每每提起鳌拜,玄烨都满身浮躁,恨不能杀天灭地。
舒舒知道玄烨对鳌拜的情绪,家国之下,还有私仇,他始终将额娘的死,归结于鳌拜的暴政,可是当初皇祖母,却要他忍。
到今天,他有能力杀鳌拜,却能好好让自己冷静下来,这兴许就是皇祖母所期待的成长。
乾清宫外,很快就有消息传开,皇帝在祭奠先帝回宫的途中,去了一趟鳌拜府。
灵昭听闻这件事,发呆许久,才缓过神问冬云:“皇上现在在哪里?”
冬云道:“在乾清宫没动静,皇后娘娘进去后,也没出来。”
灵昭苦涩地一笑:“是啊,这种时候,只有她能在身边。”
冬云念叨:“奴婢听说,皇所跑回来的,一群太监宫女跟着,弄得人心惶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灵昭怔怔地看着冬云,她立刻就明白了,皇帝要去鳌拜府的事,赫舍里舒舒一定事先就知道。
“小姐,这事儿不能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吧?”冬云紧张地问,“皇上不能迁怒您吧。”
“迁怒我做什么,他全身而退平安归来,就代表鳌拜没对皇帝做出任何不敬。”灵昭道,“更何况,皇上不一样了,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少年。”
“是啊,老爷都在寺里呆了那么久,早不在鳌拜身边……”冬云没敢说下去,立刻闭了嘴。
灵昭却不怪她:“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们正视这一切,才能更好地在宫里活着。冬云,接下去的日子,你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也管好我们宫里的人。”
“是。”
“不是鳌拜死,就是……”灵昭的手捏成拳头,实在说不出那句残忍的话,唯有道,“我必生死相随。”
可是灵昭的决心,无法传递给皇帝,她只是感动了自己。
是日,玄烨将自己关在乾清宫一整天,舒舒亦陪了他一整天。
可玄烨什么都没做,就是蒙头睡觉,从刚开始噩梦连连,满头虚汗,到后来渐渐踏实,舒舒寸步不离。
皇祖母常说,他们年轻,有什么头疼脑热,睡一觉什么都好了,舒舒也知道,睡醒了,玄烨就不会再害怕。
门外头,大李子缓过劲来,总算又能到帝后跟前伺候。
舒舒说他看见了一切,去向太皇太后复命最合适,大李子便定下神来,往慈宁宫去了。
祖孙相见,已是天黑,睡饱了的玄烨,醒来就嚷嚷肚子饿,拉着舒舒就往慈宁宫来。
这里早早备下了苏麻喇亲手做的热饭热菜,玉儿和舒舒便看着他坐在桌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饭毕,玉儿和舒舒联手,与玄烨下了一盘西洋棋,玄烨面对祖母也丝毫不留情,痛痛快快地赢了一盘。
“是皇祖母让着孙儿。”玄烨道,“您想哄孙儿高兴。”
玉儿嗔道:“我能把这些棋子的步法都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