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的一声询问,问得沈熙之整颗心都在颤抖。魂魄里所有的混沌都因为她这些话而清明,本就无地自容的亏欠感再一次被无限地放大,心里像是压了千斤重担,一句简单的应承也张不了口。
沈夫人也不逼他,放由夫君叹息完叫人将跪着的儿子送下去休息。
“你娘一早就为你准备了喜欢的饭菜,专门放在你院子里的厨房温着,饿了就去吃点,吃完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沈望舒轻拍了拍沈熙之的肩膀,想说的夫人都已经说了,除了包容以外,他也舍不得强迫他什么。
三个儿子的才貌与品行无论哪一个拎出来都足以令他骄傲,可即使他作为父亲,也不能轻易地去决定他们的人生和选择,也许沈熙之的出生注定就为了分离,谁能说得清呢。
沈熙之难过地回到房间里,其实内心已经想好了留下,只是有些事不知该如何去做。
从前没去考虑的不代表真的不能理解,他朦朦胧胧地明白沈沉瑜的告诫不是危言耸听,可要他完全不顾救命的情分,与殿下撇得一干二净,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
只是,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办,深夜的皇宫就燃起了大火。不知不觉中,他无欲无求的自由被掐断,飘摇不定的人生已经开始由另一个人掌控。
……
离金銮殿不远,起始于很早的朝代,大周始皇接替新的江山之后,宫殿盖了一座又一座却一直没有翻修过,三层高的楼宇如同古刹般安稳地驻立于皇宫一隅。
然而翻修与否并不妨碍它是收罗天下最珍贵的书籍的圣地,尤其是第三层,放满了名臣大家的手札和九州难寻的孤本。
得走水,慕容瑾的脸色相当不好,他对待朝政足够用心,却忽略了代代相传。最要紧的是里面还有祖先爷遗留的墨宝,若就这么在他手上毁了,传出去恐怕又是一番风言。
相比于他离开凤藻宫时的怒发冲冠,沈沉瑜要镇定地多,不过她还是披了件衣裳追了出去。
冲天的火势在不断的扑救中渐渐弱了下来,但仍然照得夜空红光粼粼,一眼望去已由上延下被烧毁了一层半。
沈沉瑜退后了好几步,上元节那场大火留下的阴影让她本能地畏惧火光,年节时连看烟火都不敢靠太近,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在惧怕的火上动脑筋。
慕容瑾感觉到了,反身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回去吧!朕会处理好。”
沈沉瑜没有愧疚地拨开他的手,看着冒着巨烟的三楼道:“皇上不用管臣妾,当务之急是救火和清点损失。”还真会烧,这下非用到沈熙之不可。
慕容瑾握着拳头,面容铁青地问刚刚抢着将残卷搬出的宫人:是谁看守的?为什么会起火!”
“是、是老鼠打翻了烛台……”
慕容瑾压制住体内的杀气,怒道:“晚上怎么会点灯?”
宫人虽然不敢奇怪但确实觉得奇怪:点灯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怕皇上要书——”
说着他想到了什么,猛地住了口,双腿发软地打着颤,唯恐慕容瑾将他拉下去处死。
然而慕容瑾已经猜出了他要说的意思,先皇沉迷享乐,是不可能出的,而他们皇子中只有慕容珏无书不欢,代政的那段时间便又住在皇宫里,听说夜里经常要换不同的书籍看,哪怕现在登基的不是他,却延续了他的习惯。
“皇上,救书要紧。”沈沉瑜适时地开口道。
慕容瑾心中虽然闷怒,但也知道不是追究的良机,一挥手,让宫人继续加入搬书的队伍中。
宫人冷汗快要流干了,闻言感激地朝沈沉瑜叩了一首,便赶紧去忙活了。
一整夜下来,火灭了干净,虽然烧了不少好书,却也剩余了不少残卷。因为救得及时,未殃及到一楼,寻常的一些经本都完好无缺。
而由于火因明确,慕容瑾也不便大肆发作,除了赏了一干救火人等,夜间的两名太监不可避免地被杖毙了,剩余的就是清点残卷后的编修问题。
祖先爷遗留的一点墨宝却是没了,无法在编修之列,对此慕容瑾略感头疼。
沈望舒和几位重臣听走水,连夜进了宫,慕容瑾不得不接见,也正好商议整的修缮之事。
“送皇后娘娘回宫。”他没忘记一直陪着自己的沈沉瑜。
沈沉瑜看着一堆的残卷,临走前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皇上也别太焦心了,烧的是书不是人,正是天佑大周。”
慕容瑾却没有被安慰到,手似触了一下地快速抽回,深邃的目光中有她看不懂的东西,暗得可怕。
沈沉瑜莫名诧异,他的背影像是在逃避什么般,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过片刻,她就消去了情绪,对着扔在地上的两条尸体,声音不复刚才的温柔:“找个好地方葬了吧!”
这件事不死人是不可能平息的,既然做了,她就不会有任何的内疚和怜悯。两人都是挑选过的,愿意以命换取家人的好生活,她能做到的只有遵守承诺,给予他们家人一生衣食无忧。
沈沉瑜冷淡地离开,,尽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一回到凤藻宫,她就脱了这一身衣裳,将自己舒服地泡在了水中。
“娘娘,奴婢在浴水里加了点甘草,有没有感觉神清气爽?”
沈沉瑜微眯着眼睛,困倦了一夜,她要神清气爽做什么:“过几日将祖皇墨宝被烧毁的消息放出去。”
因为烧的不是灵牌,此事便可轻可重。然而捱不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