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外露的阴翳稍纵即逝,他是皇上,失策不能退缩,后悔和苦闷的情绪更不该出现,曾经他能为了今天的地位筹谋二十年,一次小小的脱离掌握又算得了什么。
慕容瑾挥退小心翼翼要替他换衣裳的福禄,召出隐没在身侧保护自己的暗卫首领,例行询问道:“宸王最近除了陪归瑶公主,还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探到他派人出过京城?”
暗卫首领摇了摇头。
慕容瑾半信半疑地揉了揉发疼的脑穴,不是他多心,想趁着江淮死后浑水摸鱼的,慕容珏当属其一。
“朕上次赐的那些秀女他仍没碰过一次么?”
“确如皇上所言。”
慕容瑾冷笑:“他倒是修身养性,敢空置朕赐的女人还说没有二心。”
暗卫首领不偏不倚道:“宸王将她们都养在一处院子里,每日着人好生伺候,绫罗绸缎不曾短缺,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敬皇上之意。”
慕容瑾不以为然道:“他惯会做伪,一派温润君子和煦模样,蒙骗天下所有人以为他行止恭顺,无毒无害,听说皇后祈雨得成还有他的功劳?”
“庄大人和归瑶公主也在场。”
慕容瑾脸色冷了冷:“有没有看出来归瑶公主与他二人之前谁更亲近?”
暗卫首领回忆了一番底下人送来的形容:“似是……宸王。”
慕容瑾脸色稍霁:“快到乞巧节了,说来朕这些天还未见过归瑶公主,不免有些怠慢,正好宫中摆宴可庆花好月圆。”
暗卫首领埋首听着。
慕容瑾又道:“下去把宸王府内的盯梢全部给朕撤回来,重换一批最精锐的。”
“是。”
“再派一批人去荥阳好好查查,看有没有人参与江淮的死。荥阳侯卫如海快活成了老鳖了,从朕登基后明里暗里都摆出一副与宸王无亲密关系的样子。哪怕上次宸王重伤垂危,也只是象征性地托人送了些药进京慰问,不来亲近探望他的好外孙。卫氏的儿孙也都乖觉得很,老老实实地圈守着荥阳,不掺和京城的事,也不出一点儿风头,不提先贵妃,几乎让世人忘了他们还是宸王的外家。”
慕容瑾眸中不期然地闪过一丝怅惘,这是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比不了慕容珏和慕容逸的地方。没有强势的外家支持,所以他只能付出比他们多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坐上这个位置。同样因为没有外家替他冲锋陷阵,即使他坐上了如今的高位,也需苦心孤诣,万事瞻顾。
没有人能懂他的艰辛。
“下去吧。”
“是。”
慕容瑾让福禄进来:“给朕备套素服,江国公抬回来后,朕要陪淑妃亲往吊唁。”
……
雨夜遮去了圆月的光辉,满室的烛火随风摇曳,暖热的温度也不免沁入几丝凉气。
沐浴后的沈沉瑜穿好寝衣,半湿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上,牙色的寝衣如舒展的山茶花,绽放着悠然的风采。
沈夫人神态祥和地拉过她,小心地用熏笼为她烘发。
玉坠关好纱窗,回头就看见了沈沉瑜灿烂的笑靥,不禁道:“娘娘都笑了快一个时辰了,是不是太开心了?”
沈沉瑜抿了口熟水,笑意依旧盎然:“有这么明显么?”
一向当透明人的玉弦都忍不住点头。
沈夫人懒得看她犹如小人得志的笑脸:“差不多行了,传出去还让人以为他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
虽然江淮死了,她也觉得十分解气,可总归不好让人诟病皇后似乎“大仇得报”的态度。
沈沉瑜无所谓地笑笑,江淮的死怎能令她不快意,他一死就等于江家倒了一半,当初江太后谋害她,江家给她下药的仇都报了。
“别忘了你二哥也受了轻伤。”
有关雎在,沈沉瑜相信沈穆之那点儿伤很快就会痊愈,没了江淮,自然无人敢对朝廷唯一的赈灾钦使下绊子,二哥的安全可得以保证。
沈沉瑜不算太担心地从一堆搜罗来的书籍中挑了本《论语》,虽然半知半解但不妨碍读给孩子听。
沈夫人看了眼那堆书,发现连《治策》、《齐民要术》、《论衡》都赫然在列,不禁斥责起玉扇等人的大胆。
玉扇也不觉得委屈,听说这些都是太子将来要学的,提前耳濡有什么不对。
“这些书都是三少爷得知娘娘有孕后,给娘娘送来的。”玉扇不邀功地将“功臣”提了出来。
沈夫人顿时哑然,这倒是沈熙之能做出来的事。
沈沉瑜一字一句地读书,声音如碎玉落毯般的轻柔,给人异常宁静的舒适感。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沈沉瑜皱了皱眉,这句不对,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怎么可以没有亲疏厚薄,对任何人都一碗水端平,何况在皇室生存,一味地追求君子境界,讲所谓的义气,嫌死得不够快么。
可换想一下,又似乎有些道理,为君者,当心怀天下,视万民平等,包容仁爱,秉持正义、公义。
沈沉瑜纠结地翻过这页,不由自主地思索起孩子的教导问题,是该教他正直善良,还是教他趋利避害?是该教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是该教他皇权至上,唯我独尊?
前者中庸仁爱,可在盛世间锦上添花,后者则霸道专’制,可在弱世中开拓伟业。
沈沉瑜不禁想起慕容瑾与轩辕御上两人的差别,凉国君主一向桀骜自我,连带着太子在整个天下都是说一不二的尊贵存在,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