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尘身上有好几处都被墙壁表面粉刷的一层粗糙的水泥抹浆擦伤了,睡衣破洞的地方能看到小片的红,擦伤严重的还有细细的血丝。
季尧把人抱回房间后找来碘酒和云南白药,轻手轻脚地为他处理了伤口。见林微尘半边脸都高肿着,脸颊红成一片甚至连巴掌形成的手指印之间的界限都没有了,季尧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巴掌下去打得到底有多重。
他本没有真的要动手打人,现在他想把林微尘放心尖上疼都疼不及,又怎么舍得打他呢?可一想到林微尘这么轻贱自己的命,要去跳楼,他心里又急又怕,不知怎的一巴掌就下去了。
“对不起啊,阿尘,打疼了吧…”季尧蹲在床边,单膝跪地,用那只完好的胳膊拿着热毛巾轻轻为林微尘擦拭脸上已经半干的血迹。
“你说过的,只要我还要你,你就不会先离开。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话不能不做数,别去做傻事啊…”季尧举着被血染红的白毛巾,目光落在林微尘脸上,似乎在看他,又似乎陷入自己的沉思,“我要你,我还想你好好的,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我只想让你好好的…”
林微尘的手搭在床边,细瘦的腕子上一圈都是刚才被季尧抓出的淤痕,紫红中泛着青,看着就疼。
季尧给为林微尘擦完脸,又去为他擦手,只擦了两三下,他握着那只苍白枯瘦到连薄薄皮肤下的淡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辨的手,良久都没有再动一下。
直到毛巾凉了下来,季尧把脸颊轻轻贴上林微尘的手背,喃喃道:“刚才…我是不是,又差一点儿就要失去你了。你怎么总是喜欢吓我呀,下次别这样了好么…我是真的会害怕…”
他把凉毛巾捂在了自己眼睛上,让其冰凉的温度去熨慰眼眶中突然涌上来的一股酸又滚烫的热流。
房间里没有人的说话声后就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能听到林微尘细细匀浅的呼吸声。
季尧知道林微尘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很安稳,终于不会再有一个噩梦让那个人即使在梦里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也有些累,也许是在楼顶时为了拉林微尘上来耗光了他的体力,又或许是他只是在为自己想在林微尘身边多待一会儿而找出了一个借口。脸颊贴着林微尘的手背,他保持半蹲半跪的姿势,趴在床边睡着了。
只是小眯了一会儿,甚至不过十分钟,在因为睡姿不对血流不畅手脚麻的时候,他就适时醒了过来。
林微尘的姿势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安安静静平躺着,丝毫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听莫大姐说,昨天晚上林微尘一夜没睡,梦游一样到处找手机,现在应该是累了才睡这么沉。
季尧知道对方在找哪部手机,揉揉麻的腿,他起身踉跄着走到柜子前,取出抽屉最深处的一个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有两部一模一样的白色手机,不同的是,一个完好无损,而另一个…就跟林微尘的心一样,碎出数不尽的裂痕。
季尧把盒子放在了林微尘的枕头边,等他一醒来就能看到的地方。明明知道自己最多两个小时就回来了,他在临走时还是忍不住把林微尘的手塞回被窝,被角掖了又掖,最后目光沉沉落在他眉心犹豫再三终是没忍住,嘴唇蜻蜓点水一样碰了碰,稍触即分。
一转身,莫大姐正在门口满脸尴尬地站着,“那个,季少…我…”
“嘘——”季尧蹙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回头见林微尘没有被吵到,这才放轻脚步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他扯了扯因为深蹲而出现褶皱的衣服,问:“你都看到了?”
他指的是刚才自己吻林微尘的那一下,相信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农村妇女,那一下无论是从视觉上还是心理上带来的冲击都不会太小。
“看…看到了。”莫大姐低着头,不敢与季尧对视。电视里仆人窥探到雇主的秘密,一般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扫地出门,要么直接封口。虽然法治社会不至于出现后者,莫大姐依旧忐忑,她解释着:“房间门没有关,我以为那孩…林少,我以为他又出去了,就过来看看…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用解释。原本我也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现在被你看到了反而省了我专门向你解释我们关系的必要。”顿了顿,季尧淡淡看了她一眼,“没错,我和他就是你现在心里想的那样,如果你觉得为难,或者…恶心,可以离开。”
“不,不会的。”莫大姐摇头,“先生您对我这么关照,那孩子更是让人心疼,我看他亲…至于您们的关系,除了性别,谁跟谁不能处啊,我跟我家老头子结婚三十多年,大吵小吵都没断过,现在不也好好的,夫妻过日子嘛。”
莫大姐最后一句话不知触到了季尧心里的哪个地方,如被一个细小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些微痛痒之余又生出诸多向往。目光放空,他在心里飞幻想了一下三十年后的自己和林微尘,却颓然现自己的想象力不足,竟想不出那是什么样子。
也不是完全无法想象,但只有一个大概而模糊的影子,比如他们已经头花白,比如可以在公园或者广场中心面对面打太极,比如两个糟老头子手拉手混在一群年轻情侣中进电影院看电影吃爆米花。
也许他们之前曾收养过好几个孩子,孩子又给他们生了很多孙子,三十年后的他们已经有一大帮子孙玩闹膝头。
淘气的孙子在前面跑,变老了的林微尘追在后面,嘴里宠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