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方语声清朗,仪态潇洒。温泉白气升腾弥漫之中,有若神仙中人。
四百年世家子弟积淀之风范,只是一举动间,就展露无遗。
但是这一句话,却震惊四座。
唐国公要起兵西向,底定关中之地,然后坐观关东群雄成败,最后混一中原,化家为国。
起兵之前,自然是如履薄冰,凛凛惕惕。最为忧心的,就是北面的马邑精兵,那个桀骜的王仁恭。
起兵之后,兵进黄河,老窝晋阳却被抄了,是这些时日来,凡是参与筹划唐国公起兵事的每个局中人,夜夜都会为之辗转反侧的噩梦!
要是能平定北线局势,让唐国公毫无顾虑的起兵。这就算是定策问鼎第一功。
所以出身不算高的刘文静,干冒风险,忍着辛苦,深入马邑,去行合纵连横之事。结果也真给他折腾出个机会。
可以提兵入马邑,就近据坐山观虎斗之势,大有机会将马邑郡一举收入唐国公麾下!
刘文静自然将这样大功,奉于他追随的世子李建成面前。众人也都觉得是难得的机会,非要抓住不可。没想到谢书方却第一个站起来,出声反对!
李元吉站在李建成身边,本来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态。这个时候听见谢书方话语,一张少年面孔顿时就浮现出戾气,挽起袖子,似乎就想下场打人。
这位四公子的勇力也是晋阳闻名,将种之家出身本就不凡,李元吉又是天赋异禀。真要下场厮打,谢书方说不定真不是李元吉的对手!
李建成一把拉住了自家兄弟,脸上仍然神情平稳,语声平稳,淡淡反问:“君轩此言,究做何解?父亲.日日念于马邑之事,如鲠在喉。此刻王刘相争,难得有此机会,正是某为父分忧的大好时机,如何却劝阻于某?”
谢书方也神情宁定,似乎也没看见李元吉差点冲过来动手开打的情形。微微一笑道:“王仁恭刘武周,俱都一时之雄,马邑兵与恒安兵,也都是天下精锐。纵然提三千锐卒直入马邑腹心之地,坐观两人相争成败,这却要坐观多久,才能等到合适的动手时机?此刻长安如在掌中,关中之地唾手可得,唐国公天下归心,俱待唐国公扬起义旗。有三千军在马邑,则马邑原来对河东威胁大减,起兵之事,就已经迫在眉睫,难道世子愿意镇守马邑,而不为唐国公大军先锋么?”
这一番话,顿时让李建成动容。连暴躁的李元吉都平静了下来。
谢书方这番话说得透彻,现在王仁恭弱势,请援于河东。提三千锐卒入善阳,固然很有机会待时机到来一举荡平马邑郡。
可谁知道王仁恭和刘武周要缠斗多久?这最后功成的时日,到底什么时候到来?
而趁势大举入侵马邑郡,除掉王仁恭这个威胁。王仁恭随时会狗急跳墙,若是将突厥引来,这马邑郡就加倍糜烂了,对河东之地的牵制更甚。
只有领兵坐镇善阳开阳两地,等待最好的机会到来。
但是有三千军马坐镇开阳善阳,则马邑郡此刻对河东的威胁就已经大减!唐国公随时可以出兵长安,席卷关中之地。难道那个时候,李建成就在马邑郡看着么?
本来李建成对刘文静奉上的这份大功,心动不已,恨不得马上向父亲请兵,去立下这份大功。向父亲证明,自己不是守成之主,也有开拓进取之心。
可谢书方一旦点出这其中关窍,李建成反而又对刘文静生出了怨怼之心。
刘肇仁啊刘肇仁,你立功心切,可别也把本世子也拖进去啊!难道让二弟追随父亲立下定鼎之功,自己却只能在马邑郡吃沙子么?难道要本世子为二弟打下手么?
这些念头在李建成胸中起伏不定,但多年世家子弟的修养,仍然让李建成神情淡淡的,沉吟少顷开口。
“……为父亲效力奔走,不拘在那儿,为儿子的都义不容辞。只要父亲一声号令而已。此事必须马上禀报父亲,由父亲决断。若是父亲信得过我,命我入马邑,则朝闻命,不待午本世子就卷甲而行。”
说到这里,李建成话锋又轻轻巧巧一变:“只是兹事体大,马邑两大鹰扬府俱都精兵猛将如云,更有突厥虎视眈眈在侧。行此事必须得人,本世子自然是要向父亲自荐的,也当得再考虑几个深孚众望的人选,以备父亲选用。”
听到这番话语,席下诸人,哪里还不明白李建成准备推锅给别人了。众人胸中,都浮现出一个名字,正欲说出口之际,又被谢书方抢了先。
他扬眉朗声道:“通晓军事,锐意进取,行事果烈,能得军心。非二郎莫属!代表国公,坐镇方面,以安王仁恭之心,也非二郎莫属!除世子外,当得二郎能负此重任!”
慷慨激昂的说完这番话,谢书方又对李元吉一笑:“四郎勇毅,也是天授。只是此刻岁数尚轻,恐不能让王仁恭安心,还请四郎多待几年罢。”
被谢书方当面说岁数太小,李元吉却没动气,反倒低下头来。谢书方话都说透了,他哪里还想去趟这番混水?跟自家二哥也实在不对付,如果他去了,自己宁愿留在晋阳打猎也不去凑这个热闹。
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就是要把这个父亲也很赏识的二哥,陷在马邑郡。而让大哥辅佐父亲立定鼎之功,这辈子都让二哥没法和大哥争竞将来大位!
大哥的两位谋主,这江南来的谢君轩,心思太多。倒不如刘肇仁那家伙来得爽利!
二郎两字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