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林荣开始为苏琚岚准备马车,不少百姓一听说她要出城,自告奋勇,特地连夜加工改装出一辆豪华加大版的马车。由三匹骏马拉绳,能容十人。华盖流苏,车前悬挂着紫竹铃,车内又遍布暗格,装满糕点,细节俱到。如此马车,就连堂堂殷悦国的皇太子也不免泛酸。
苏琚岚端坐在马车角落,紧接着,是颜弘皙、胡砂、邵乐及公孙锦币先后蹭上来。她伸手将车帘掀开半角,马车两边跟着不少人。
她带了聂栾、李严跟张邱,而邵康三人肯定是跟随邵乐左右,另外就是颜弘皙那三个看谁都不顺眼的手下。至于林荣,她安排在城中以防万一。
在车轮滚滚碾压过尘土的质押生里,她看到昨日那片平坦的战场已成废墟,六万多人的尸骨焚化成山,插满木桩,悬着铜铃,在马蹄踏过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当、当、当……
人生尽处是荒凉。但马车穿过这片苍凉后,沿途又是无限风光,她逐一看过了,这路也快走到头了,远远地,就看见食死人肉的乌鸦盘旋在黄色城堡上空,让人觉得这里只是个无情炼狱。
马车进城后,也作证了她的直觉。渠黄城处在敖凤国跟燕赤国的边际上,地理特殊,堂而皇之地做奴隶交易。两国君主不敢轻举妄动,而渠黄城又各自往两国财政奉献不少,所以这里的奴隶交易被默认了,越做越大,也越残忍血腥。
空荡无边的广场上搭建了几个高台,上面站人放哨,下面则以高台为中心,聚拢了大批围观的人。这些人都是本地豪绅、外地前来的商团,将圈在地上或者关在铁笼子内的人当牲畜挑选,砍价交易。
渠黄城的贩奴制度有所谓的“三等两选”。所谓三等,是根据奴婢性别、职业、身份等分为低中高三种级别;而两选则是购买奴隶的方式,一种是用于低级和中级奴隶的海选,像眼前这样挑选牲畜一样,另一种是竞拍,将高级货色提供给有钱人。
奴隶的来源很广,有些是因为生活贫困的自由民,甘愿卖身为奴,有些是俘虏,也有些事来源于没落或获罪的豪门——例如邵乐等人,被流放到渠黄城出售。高台放哨的人目光犀利狠毒,争相购买的商人争相压价,相比,关在铁笼里挣扎嘶吼的奴隶浑身血粼粼,而圈地蹲着,温顺得像羊的那些奴隶则面色木讷,两眼空洞,就算没有人鞭打看管,依旧呆滞地蹲在地上任人抓着脸挑拣,一动不动,麻木了。
女奴隶的遭遇更惨,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的存在,许多女人反而希望自己年老色衰其丑无比,因为稍微年轻有点姿色的,都被人毛手毛脚,稍加反抗就是一顿鞭打,浑身衣衫撕得无法蔽体,个别人甚至被人拖到墙角强(和谐)暴,如狼似虎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
这让人心里缓缓涌动起来,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悲壮及愤怒?
角落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呻吟似哭饶,可又迅速被男人的淫乐笑声盖过,没有人出手相助,因为这是渠黄城的规矩。
眼见胡砂跟东篱几乎要同时冲过去救下这个惨遭蹂躏的女子,苏琚岚迅速伸手拦下她们。孰料东篱冷冷嗤笑,“没想到你怕惹事?”然后锋利的银镖含在指缝间,咻地绝无犹豫地射来。
苏琚岚旋了个身,两管紫袖飞盈而起,将擦着腹部飞过的银镖一一纳入袖中,“是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本郡主还不愿跟人结怨。还你!”
然后袖风耍成蝴蝶,十枚银镖裂风刺来,东篱眼疾手快抓住,却被银镖瞬间多的一股炽热高温怔住,神色一变。
苏琚岚退后了两步后,缓缓拢起双手,面容上的冷、淡,让东篱更是惊怒交加。
她看向颜弘皙,“皇太子,本郡主的确贪生怕事,看来我们分开走比较好,免得互相干扰了!”
颜弘皙立即皱了眉,“东篱,为你刚才两次错误行为向郡主认错。”
可东篱斩钉截铁道:“公子,奴婢没错!况且何来两次错误?是她袖手旁观在先,阻止奴婢出手在后,要错,也是她错!”
“你——”颜弘皙突然眼神一冷,骤然发现自己对下属的纵容过度了,“同样的话,别让本皇子再说第二遍!”到底出自皇室,不怒自威,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让跟随多年的人还是心颤。
东篱咬牙,羞不可抑,但颜弘皙显然动了震怒,她脑袋垂下了几分,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的话,“郡主,东篱知错!”浑身蓬勃的火气,在觉得公子厚此薄彼的情况下压制住,转化成了委屈。
“颜弘皙,看好你的人,别再有下次。”苏琚岚冷冷笑道,那冷笑冷得像前几个月前她万念俱灰地抱着刺客一并坠河时的冰冷。
另外两名随从听出她话里的不敬,也纷纷怒了起来,可出乎意料地,颜弘皙的扇子蓦地收起拍在手心,认真道:“不会再有下次!”谁知他们的公子居然降低姿态妥协了?
苏琚岚甩袖朝前走去,什么也不再说了,无形的怒意,就连平日与她打闹惯了的胡砂,也难近她半步。
聂栾等人立即跟上去,邵康轻推着懵懂错愕的邵乐也连忙追上去,这些老江湖岂会不懂“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个道理?
更何况他们太懂了,白赤城有白赤城的规矩,渠黄城也有渠黄城的规矩,坏了谁家规矩,接下来的谈判就难上加难{死不救虽然残忍,但这里可怜的人这么多,救了一个可又能救得了多少个,稍不